在清冷的早晨醒来

深秋了,眼瞅着天黑得越来越早。

孙大娘早就醒了,屋里冷飕飕的,她不由紧了紧被子。只等着天再亮些,就起来烧火做饭。

她家在村里面最后一排,把着东头的小院子里。两间房,坐北朝南,屋门偏东,进门就是厨房;南北两边各砌着一个灶台,上面安着大锅,顺着两个灶台中间的过道过去,就是里屋。当门是块空地,迎面放着一排老式原木色柜子,柜前是两把带靠背的椅子;柜面上摆着收音机、相框、暖水壶、茶缸,还有一个小针线筐。柜子两边是南北两个大炕,往昔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到了冬天,两边灶上都烧火,一个炒菜做饭,一个烧水呼猪食,屋里特别暖和 。

孙大娘住在南炕的炕头上,前一晚就只烧了南边的灶台,这会儿屋里一丝热气儿也不剩,只有清冷。

孙大娘能感觉到,近来身体弱了下来,明显不如以前。就在去年,放牛时,她一抬腿就能上马,还叫几个开车路过的年轻人看见了,为老太太利落的动作大惊小怪了一番。年轻人们下了车,跟孙大娘商量试着骑一下她的马。别看年轻人都比老太太高出不少,一个个的却连马背都没爬上去,还怪上了没有马鞍。如今这身子也不知还上不上得马。

不光是身子弱了,就连意志也在减弱——孙大娘觉得胡思乱想的也多了。有时候想远居关里、许久未见的大儿子一家,有时候是想起端着铁饭碗的、断交多年的小儿子一家;有时候想起辞世多年的老伴;有时候想起在闺女家住时,偶尔用零用钱偷偷买包月饼吃——可不敢让闺女发现了,闺女在吃糖上管得严,总怕她糖尿病加重。想的最多的,还是闺女。说来也怪,住在闺女家里,衣食无忧,就是无时无刻不惦记老二,总想回来帮忙照应;真的回来了,又惦记起闺女来。不过,闺女个性要强,人也聪明机灵、勤快能干、肯吃苦,总能把日子过好的;不像老二,打小人就有点疲懒,又娶了个懒婆娘,家里总也过不出个好模样。就连老二家的孙子孙女,也不如外孙外孙女会读书。闺女嫌她好好的城里不待,老惦记回村里,急了就说她一辈子重男轻女。孙大娘也说不清是不是重男轻女,闺女小时候确实没读书去,长成时又差点给哥哥换了亲。但她心里也是想闺女过得好的。儿女就是债啊,孙大娘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老二家最多。

当年和当家的一起,带着全部家当和四个娃娃,从关里逃难似的跑到关外。一路攀山涉水,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先是安顿在八分队,和另一大家子合住一个院子、三间房,两家分住东西屋,共用中间的厨房;后来慢慢扎了根,才和众多迁徙过来的新村民一起,在新建队形成了如今的小村庄。

这里是她住了几十年的家,老大老二都在这里成了亲,闺女也是从这里嫁出去的。以前老孙头还在的时候,总说她腿儿轻,爱串门子;现在孙大娘不爱串门啦,得闲就爱看看这家里的墙啊瓦啊、家伙事儿,看看院子里种的菜。总觉得,看一眼就少一眼了——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作者简介

文火,意淡息微,火力小而缓,即将成为波动影响的源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中心影响力,可能影响周围的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这些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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