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品鉴赏——沈宗敬的《乘风破浪图》
沈宗敬(1669-1735),字南季、恪庭,号狮峰、狮峰道人、卧虚山人,上海松江人,官至太仆寺卿,善作山水。他的身世显赫,其父沈荃是清代著名的书法家,深受康熙赏识。王昶在《春融堂集》中写道:“(沈荃)以书名海内三十余年,被圣祖仁皇帝特达之遇,日或一再召见,上或自作大书令题其后,殿庭屏障皆属荃书之。”沈宗敬出身于如此显赫的官宦之家,故无须为生计发愁,写字作画更多是为了颐养性情。他尝言:“余以驽钝下材,得优游词垣,以绘事自娱。”他是康熙二十七年(1688)进士。康熙南巡时,他因献画称旨而被赐题“烟岚高旷”的匾额。清代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写道:“(沈宗敬)山水师倪、黄,兼巨然法,笔力古健,名重士林。水墨居多,青绿亦偶为之。其布置山峦坡岫,虽有格而不续之处,而欲到不到,亦自有别趣也。小幅及册页尤佳。”可见,善作水墨、长于小品、取法宋元名家是沈氏绘画的特征。现藏于济南市博物馆的沈宗敬《乘风破浪图》(见下图)为纸本水墨,纵85厘米、横45.5厘米。画家在画面右上方款署:“乘风破浪舟,狮峰居士并题。”钤“沈宗敬印”白文印、“鲁公堂”朱文印、“客心庭”朱白文印等印。此作为我们了解沈宗敬具体的绘画面貌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切入点。
沈宗敬的《乘风破浪图》虽为小幅中堂形式,但舍弃了复杂的图式,仍遵循小品画简略的构图原则,取一江两岸的三段式平远构图。全图景物按斜线铺开,形成了空疏的画面,营造出开阔的视野。画面前景描绘的是一处幽僻的码头,两侧一高一低的山岩将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台围拢起来,平台上支起一顶倪瓒式的草亭。隐蔽的环境说明此处不是人来人往的喧闹之地,适合文人高士饮酒赋诗、依依饯别。一处突起的石块在视觉上将通往码头的路径阻隔,更增平台的幽深寂静之感。两株高大粗壮的苍松交互相拥,不仅寓意了友谊万古常青,其劲健的身姿也透出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似乎在给启航远行的旅人以鼓舞。离开码头便是一片开阔的水域,两只帆船于湖面扬帆前行,江面渐次隐没在远山之中。此段画面直接点出作品主题“乘风破浪”。该主题源自唐代李白所写的《行路难》之诗意——“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在一段段横向波纹的示意下,画面从大片留白的江面过渡到了江对岸。岸上乔木郁郁葱葱,坡石的延展较为平缓,呈现出一派平淡天真的气氛。想来远行之人见此恬淡美景亦会平添几分悠然自若的神气。
尽管此图有着明确的主题,但画家作画并非仅为写景叙事,其目的或许更多是为了表现笔墨技法。沈宗敬曾说他作画“每一命笔,辄具体古人笔意”。这是一种源自明代董其昌的绘画观念。在沈宗敬的交友圈中,有两名画家尤为引人注目:一是王原祁,二是唐岱。二人都是深得康熙赏识的“词臣画家”(以绘事蒙受宸眷的文学侍从诸臣)。王、唐二人不仅为师徒关系,也是沈氏的好友,并都精通画论,是董其昌“南北宗”论的支持者和实践者。董其昌在沈宗敬心中的分量也很重。他说:“赵、董二文敏,胥吾师也。顾余生也晚,时时有不见古人之恨。”董其昌十分强调笔墨技法在山水画中的运用。他在《画旨》中写道:“以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精妙论,则山水绝不如画。”在具体的实践中,董氏灵活地提取传统绘画之局部元素,并通过内化、改造将其放入一个新造的图画结构当中,以此达成对传统的继承,创造出新的笔墨形式和构图样式。沈宗敬想必也深谙此法。在《乘风破浪图》的山石表现上,画家先用披麻皴绘出基本纹理和局部轮廓,其后加以短粗的墨笔层层积染,对表面再增饰细密的苔点,用笔沉稳而有秩序,墨色的灵活变化所带来的苍润浑厚的笔墨效果远溯董、巨一脉,近追黄公望。而以疏简的方折用笔表现景物、三段式的构图以及设置简陋的空亭则借鉴了倪瓒的画法。图中所见的丰富笔法和布景方式应是沈宗敬内化古法的结果。
综合沈宗敬的身世、交友圈及绘画特点来看,他无疑是清初正统派绘画圈子的一员,也是“南宗”正脉的传承者。
——摘自《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