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和草木指向内心的空地丨黄小培

来源：《诗刊》2021年1月号下半月刊“银河”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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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斜射的光线拉长万物的影子，

此刻道路平坦，天空明净，

远方的群山在远方沉默，

朵朵浮云组成广阔的寂静。

路边的野草扑向野花的拥抱，

连同内心毫无戒备的爱，

让空气中产生波纹状温湿的气息。

这是可供慢慢挥霍的黄昏，

也是青菜、土豆、树丫、池塘的黄昏，

身体里有泥土的命、石头的命、草木的命，

它们都有各自的安排。

不时响起的鸟鸣，仿若洒落的雨露，

鸟鸣密集时，感觉自己也是

夹杂其中的一滴，

除了空气和水滴，没有别的存在。

天色渐暗，渐清澈，

短暂的抽离感，仿佛来到了

一个无人的世界，

当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是一些事物

看不到的部分，没有什么比我更像深渊。

微弱的光还在试图照耀大地，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人深陷其中，逐渐变得模糊，

而寂静早已带走了他的舌头。

一切还在慢慢的等待之中

月亮还没有完全升起来，

天空上飘浮的云，

被风吹得很薄很轻。

这样的夜晚像一个刚刚开始的美梦，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

只需要坐在广场一角，慢慢地等，

看着月亮慢慢地升起来，

直到它统治整个夜晚。

在这令人喜悦的光芒下，

草木是安静的，房屋是安静的，

远处的灯火唤醒内心的平静，

万物在此刻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

一个人的时候，需要

和一颗石头为伴，

需要和头顶的某颗星辰呼应，

需要和它们说说心里话。

我已从见到的大海里熬出一把盐，

从走过的丛林里获得一些伤口和刀刃。

我不怕它们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又怕它们说出去，

就像落魄的样子想被一些人看到，

又怕被他们看到一样。

我宁愿相信一切都是干净的，

只有我沾染了一些尘埃。

想起早年那个拿着写好的信件

站在邮筒前犹豫不决的少年，

带着憧憬和遗憾成长。

仿佛一切没有完成的事情

还在慢慢的等待之中。

值得注目的事物

云朵、流水和草木，

这些神恩赐的事物有光。

所以你注目，

云就会化成一丝风，

流水和草木指向内心的空地。

窗户打开了封闭的身体，

这些值得注目的事物，在头顶

又在脚下，在眼前又在背后，

带来些许的安慰。

这漫长的一生，把太多的沉重加进来，

把笨重的身体撑成一个球。

当我终于把盐归还给泪水，

把蜜归还给花朵，

把山坡归还给陡峭的生活。

让自己活得越来越淡，

活成一棵菠菜、一团雾水的时候，

仿佛在复杂的人间又活过一遍，

节制的烦恼和热情把我敞开。

有时候是云朵，有时候是流水

或是草木安排着简朴的梦境:

微弱的风把一切抚摩过，

牛羊在吃草，

我们把鱼儿放生到天空。

阳光一来就好了

阳光可以拨开迷雾，

可以找到你的花朵、果实和道路，

阳光一来就好了。

风开始吹起来，

内心的歌唱推开门前的木栅栏，

流水把响声递给草木和白云。

远一些的地方，阳光

可以替我们到达，

没有它挪不开的阴影。

再远一些的地方，

是被金黄照彻的黄昏。

遥远和无尽，耕耘和收获，

仿佛神启，让眼泪还原成蜂蜜，

让人还原成新鲜的橙子。

在光芒的帮助下，掀开石头

寻找花朵的时候，

眼睛获得了想要的色彩。

即便在没有光的地方，你说

要有光，光就来了。

你说，要有光，

就褪去了坚硬的壳和芒刺。

地面上的影子，在缩小，

在悄悄移动，在一面打碎的镜子上

引领我走向消失，

又在未完成的事物中

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