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之战:北宋精英阶层与前线将领的认知偏差

公元979年,由宋太宗亲自领兵的精锐部队,在幽州城外的高粱河遭至惨败。不仅让对方用箭命中自己的私密部位,还基本断送了赵氏王朝的北伐幽燕之路。辽国方面也因遭遇突然袭击,转而寻求进行战争报复。
为此,负伤南撤的太宗不得不将重兵留在北伐前沿,以免契丹人的铁骑直接冲到开封城下。但始终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将领缺乏新任,妄图以各种远程操控手段实施长臂管辖。倒是奋战在基层的将领们,还是对本国军队的情况知根知底。毅然抛弃了皇帝亲自授予的战术心法,才终于在满城之战中挽回些许颜面。

杯酒释兵权进程

杯酒释兵权 是一场充满威胁意味的苦情戏

公元961年,刚刚篡位不久的宋太祖赵匡胤,就为防止后人模仿作案而上演杯酒释兵权好戏。他故意在酒后表露出无限惆怅,暗示属下应尽早放弃手中军权,换得以田宅现今为主的大笔奖励。至此,将堪称国之重器的全部禁军力量都攥在手里,并用更多相互牵制的分权手法去加以控制。
即便如此,北宋初年的军力依然有许多老本可供透支。首先就是五代乱世的长期交战,让任何集团的武装力量都必须有真才实干,否则就难以在局势中独善其身。特别是以汴梁城为核心的禁军势力,更是具备有更迭王朝世袭的能力,不可能因短暂的变故就荡然无存。其次,驻扎边区的军队,也往往需要有基本的自保实力。尽管在赵匡胤当政后就屡受制度性摧残,还是会定期遭遇突如其来的外部威胁。因此,在北宋初年的兼并战争中,宋军始终能靠五代的遗存力量占尽优势。而来自南唐、吴越与后蜀等南方敌国的收编精锐,也反过来延缓着汴梁中央军的衰退进程。

北宋初年的禁军 还能靠吃老本维持住旧门面

然而,当赵匡胤将攻伐的目标对准北汉,上述格局便再次出现新的变化。因为北汉本身就脱胎于晚唐到五代中前期的河东藩镇,一直是具有极高战力的戍边力量。所有将士都基本源于本地,能在保卫乡土的防御战中是毫无保留。同时又赶忙抱上辽国大腿,从而获得北方契丹鼎力支持。所以,即便北宋军队在赵匡胤死前多有来攻,却始终没法将其连根斩断。除了以定期战争予以消耗,几乎就没有其他有效手段。最后还是利用辽国方面的松懈,才勉强将晋阳的地方幕府兼并下来。
此后,取代兄长当政的的太宗赵光义,将自己对将领群体的不信任给发挥到极致。由于他早年没有赵匡胤那样光鲜的军事履历,深怕没法将控制力维持下去,便进一步强化自己对野战部队的干涉力度。要么是以鼓舞士气为由,亲临前线搞御驾亲征。又或者是将自己对战术体系的粗糙理解,下达为皇帝给基层指挥官的强硬命令。无论局势如何风云变幻,都必须按自己颁布的条例予以应对。换言之,就是忠诚度的重要性远胜单纯胜负。至于损失掉的那些滋生老兵,则是其强化个人权势的必要代价。

宋太宗继位后 宋军对契丹人的表现也迅速下滑

于是,在针对辽国的首次大规模北伐中,宋军的表现就可谓是急转直下。在动身之初,他们还能凭借精心准备的突然袭击,迅速占领一些由地方军把守的边境小城。然而,一遇到有重点布防的幽州首府,便立刻因对方的拼死抵抗而裹足不前。最后还被拍马赶到的契丹骑兵反杀,落得全军溃散的凄惨下场。
更要命的是,高粱河之战的失利,已暴露出北宋军事力量的明显衰退。几位愤怒的辽国上层纷纷请求延长战争,以便对界线另一头的宋朝州县进行报复。这让宋太宗无法及时解散部队,只能继续用遥控指挥的方式,祈求事态不要因大规模溃败而有进一步发酵。

因缺乏军中履历而缺乏自信的 宋太宗

认知偏差

成型后的辽国 在大部分时间内都对宋朝保持压制

公元979年9月,数万来自辽国的契丹-汉儿部队南下,分成三路向宋朝控制区挺进。最后又在河北境内的满城会和,准备强攻大城镇州。由于那里是汴梁宫廷设在前线的政治与军事中心,完全有可能在沦陷后造成整个黄河以北区域的全盘崩溃。因而,赵光义也授权出动80000人的禁军和地方厢军部队,准备在满城堵住对方的前进线路。
当然,考虑到自己必须对前线军队有足够威慑力,赵光义还是派人送去了自己苦心钻研出来的八阵图。由于相关记载的严重缺失,后人对该图的内容向来都有争议。有观点就认为,所谓八阵就是后来被历代兵书无责任转载的“平戎万全阵”。既要求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全部以集中部署的三个大空心方阵为依托,再依次配置数条前卫和后卫战线。

历代兵书中都有出现的《平戎万全阵》

但也有看法觉得,这不过是太宗指导精神的1/8,应该还有7套布阵规范被同时下达到前线。只不过方案究竟几套并不重要,将领是否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依旧照做,才是君主最为看重的合格表态。
只不过同一支军队,在皇帝和将领眼中的形象也存在很大偏差。前者习惯于收获着多年胜利,并在自身权势扩大之余,失去了对基层真是情况的诊断脉络。因而始终坚信,那支在五代乱世中叱咤风云的禁军依旧留有班底。后者则亲身经历着部队实力退化的每个步骤,深刻察觉到部下已不是当年那些和自己有利益关联的共同体。所以,表面上的服从和温顺,也会被转化为战场上的懈怠与无能。因此,也只有皇帝还指望他们能迅速完整复杂队列,给出完全不切实际的宏大布阵。

北宋时期的禁军部队

于是,早在后周朝就加入禁军的老将赵延进,提出放弃赵光义亲授的八阵图。只以最简单的办法将全军分为两队,从两个方向上对辽军实施夹击。但到北宋朝才攀上指挥高位的崔彦进却不敢冒此风险,最后还是在监军和其他将领的共同逼迫下才做出改变。同样是经历过五代风云的另一位老将崔翰,也额外提出诈降建议,尽可能回避同对手的大规模正面交锋。
此外,宋军还在大部分兵力集中满城的同时,从东侧迂回到战场另一头设伏。考虑到辽国方面向来有充足的骑兵进行侦查和外围警戒任务,竟能如此轻易的被对方偷偷包围,可见实际规模应比北宋方面少了许多。

数量较少而只能充当包抄偷袭角色的宋朝骑兵

里应外合

抵达满城的辽国先头部队

当年10月上旬,部署在满城楼下的宋军主动遣使投诚,很快就打动对方阵营的汉儿重臣韩匡嗣。由于辽国在当时的南京幽州实施因俗而治政策,所以能吸引到许多不愿接收汴梁统治的前朝贵胄投靠。大量生活在该地区的汉儿人口,也相应组织起地方军部队,并且屡屡成为抵御赵家天子征伐的主力。此次仓促南下报复,也依然是由原班人马充当先锋。
另一方面,由真正契丹人所组成的压阵力量,也正在由出生宗室的耶律休哥带往南方。但苦于骑兵部队的后勤工作更为复杂,临战集结也见效偏慢,因而没法在第一时间就随本国汉军开拔。如今就只能通过斥候书信保持交流,并且对突如其来的投诚充满质疑。但却没法遥控指挥前方的韩匡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诈降宋军接纳进自家营寨。

古代画作上的辽国军营

眼看自己的计谋得逞,80000名宋军立刻撕下伪装,里应外合的对辽军营地发起突袭。此时,战斗完全演变为混乱不堪的个人单挑或小队冲突,也让幽云汉儿的集团战力优势都陷于无形。加之宋军本身就有巨大体量优势,很快就将来不及组织抵抗的对手给撵了出去。韩匡嗣自知上当而又无可奈何,只能率领残部往西北方向奔逃。结果又遇到了提前到位的宋人伏兵,随即遭遇到战役爆发以来的第二次大败。最后才跌跌撞撞的摸回辽国地界。
不过,得手的宋军还不准备放过对手。几位前敌大将兵合一处,大举展开高速追击,并在沿途陆续杀死不少掉队的幽州汉儿士兵。直到与耶律休哥率领的正牌契丹兵马遭遇,才在硬碰硬的战斗中被拦截下来。后者也很快收拢各股残兵,准备再与宋军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决战。但崔彦进等将领早已不愿再斗,立刻带着从营地内缴获的辎重和马匹撤退,也算是在账面上保住这场来之不易的对辽胜利。

真正的契丹士兵 在满城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平心而论,满城之战的胜利成果其实比较有限,也对逆转双方力量对比没多少帮助。因为就在不久之后,契丹人又会从西面的云州方向策动另一场反击。但在长期对辽作战失败的宋军看来,这样的小胜也足以被拿来大肆宣扬一番。甚至到交战双方全都作古的21世纪,还有人以单纯的胜率换算,得出此战足以低效高粱河惨败的神奇结论。只是当细心者看完战役的全过程,便能察觉到上述太监思维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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