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野生动植物日特稿
2月28日，持续一个月的“2021年度最值得关注的10块滨海湿地”评选活动网上投票截止。在这一由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与红树林基金会联合组织的评选活动中，本报编辑部及SEE任鸟飞项目伙伴“凤凰于飞”志愿者团队推荐的汕头韩江口滨海湿地（候选湿地第21号）备受瞩目。此前，本报曾于2019年12月以《汕头四个月发现四种极危鸟类》为题，报道了汕头韩江口湿地接连发现勺嘴鹬、中华凤头燕鸥、黄胸鹀、白鹤等全球极危物种的新闻，在全国引起轰动，先后被“南方+”、学习强国等各大媒体平台广为转载。细心的朋友可能会发现，在本次候选湿地榜单上，有关汕头韩江口湿地的介绍里共提到了五种极危鸟类，比本报上次的报道多了“青头潜鸭”——在最近发布的新版《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里，青头潜鸭与勺嘴鹬、中华凤头燕鸥、黄胸鹀等极危物种已被定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成为与大熊猫同级的新晋“国宝”！那么，汕头韩江口湿地是何时发现青头潜鸭的呢？
2020年12月22日上午，本报记者从“凤凰于飞”志愿者团队调查员林学明处获悉，汕头市澄海区滨海湿地近期出现集大群的凤头麦鸡，遂特地赶去采访。途径位于莲下镇的红树林滩涂湿地时，记者被正在那里觅食的数百只凤头潜鸭所吸引，便临时决定暂缓调查凤头麦鸡，转为寻找记者心心念念二十余年的全球极危物种青头潜鸭。
汕头滨海湿地是东亚-澳大利亚国际候鸟迁飞路线上的重要节点，每年均有数以十万计的候鸟到这里越冬，其中就有以凤头潜鸭为优势种的大批野鸭。但在记者20多年来在汕头湿地的调查监测历程中，从未发现过青头潜鸭。这是本报记者2009年3月1日在汕头滨海湿地拍摄的越冬潜鸭。
在现场，记者发现野鸭群里除了凤头潜鸭，还有少量的红头潜鸭，这是一个好兆头，因为青头潜鸭特别喜欢与红头潜鸭、白眼潜鸭等伴生潜鸭混群。但来来回回搜寻了一个多钟头，记者与林学明都没有收获。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潜鸭群，记者心有不甘，蹦出一句：“我就不信这么多潜鸭里会找不出一只青头（潜鸭）来！”两人决定不放弃，便继续透过望远镜头 ，再次进行地毯式搜寻……突然，记者在回放图片时发现，里面有一只潜鸭的眼睛是白色的，“真的有青头（潜鸭）！”记者小声喊道。一瞬间，两人欣喜若狂，对着一百米外的潜鸭狂按快门。尤其是本报记者，为了寻找青头潜鸭，二十多年来在汕头榕江口（牛田洋）和韩江口的潜鸭群里找了无数遍 ，还曾为了“按图索鸭”，专程赶赴青头潜鸭繁殖地江西九江鄱阳湖区一带，实地观察了解青头潜鸭的生境和习性……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梦想成真之际，记者透过超长焦镜头仔细观察：暗青色的头颈部，白色的眼珠，赤褐色的胸，白色的尾下覆羽，100%是青头潜鸭雄鸟！就这样，一个有关这种极危鸟类的最新分布记录诞生了！
2020年12月22日，极危物种青头潜鸭翩然现身汕头韩江口湿地的潜鸭群中（最前面中间偏左那只）。
在此后的两个多月里，记者与林学明持续追踪调查，总共发现了至少4只可识别的青头潜鸭个体，其中既有成鸟，也有幼鸟，还有一只是青头潜鸭与白眼潜鸭杂交的“混血儿”。它们在韩江口水域主要跟凤头潜鸭、白眼潜鸭、红头潜鸭、斑背潜鸭等近亲混群。韩江口水域丰富的鱼虾等水产品，给了它们充足的食物来源。它们吃饱喝足了就漂在水面上埋头睡觉，由于它们长相与周围的凤头潜鸭接近，距离一远，就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而且它们看起来比较怕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先于其他潜鸭起飞，逃之夭夭——像这样混迹于潜鸭群并保持较高的警惕性，或许是它们这个濒临灭绝的物种得以延续繁衍的一种生存策略吧。
这是一只成年的青头潜鸭雄鸟。
这只青头潜鸭幼鸟正在享用“海鲜大餐”。
青头潜鸭目前分布区域分散、狭小且种群数量极其稀少，其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 （IUCN）红色名录里的濒危等级变化，反映了此前这一物种生存状况急速恶化的走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青头潜鸭种群数量较大，曾经是各地大量捕猎的对象，到了1988年开始被列为 “近危”，此后每况愈下，1994年列入受胁物种范围，被定为“易危”，2008年升为“濒危”，2012年起被定为“极危”，距“野外灭绝”仅一步之遥。此后，国际上对其种群总量的评估仅在一千只左右，鸟类学界一度有“还来不及弄清楚它们在哪儿繁殖便已濒临灭绝”的感叹。
两只青头潜鸭结伴觅食。左边的是带有白眼潜鸭基因的“混血儿”。
记者从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发布的《2020青头潜鸭越冬期全国同步调查——调查结果公告》获知，2020年1月4日至1月18日，CCF联合卓尔公益基金会、北京市企业家环保基金会、朱雀会（中国观鸟组织联合行动平台）、武汉市观鸟协会、中国青头潜鸭保护与监测工作组、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伙伴协定秘书处科学部等单位发起了青头潜鸭越冬期全国同步调查，发动全国27家观鸟组织315人次调查员，在全国16个省104个区县的168个地块内，针对青头潜鸭及其伴生潜鸭类进行了系统性调查，共记录到青头潜鸭个体1500余只。
在近期，在江西九江的一次越冬水鸟调查中，调查人员共记录到400多只青头潜鸭 ，这是目前已知全球数量最大的青头潜鸭单一越冬群体。这些最新调查数据显示，在我国重视野生动物保护、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背景下，青头潜鸭的种群正处于恢复之中，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而最近青头潜鸭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对这个极危物种的保护更是一大利好。
青头潜鸭喜欢在水上扇翅膀。
在水面睡觉的青头潜鸭不时睁开眼睛，警惕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发现青头潜鸭后，本报记者遍搜中国观鸟记录中心的历史记录以及新闻报道、文献记录，并没有搜到近年的广东青头潜鸭记录信息，仅在《动物学》杂志一篇论文《广东省的鸟类及考察历程》里面看到有关广东青头潜鸭的历史记载。该论文系香港观鸟会的Richard W.Lewthwaite（下称Richard）先生与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现广东省科学院动物研究所）邹发生研究员合写。为此 ，记者通过电子邮件请教了Richard先生。Richard先生系香港观鸟会记录委员会专家， 对华南地区鸟类记录有深入研究。他告诉记者，广东省最早一笔青头潜鸭记录就出自汕头澄海（1959年12月，标本），此后在珠海、深圳各有过一笔记录，最后一笔记录则是1990年1月于香港后海湾及深圳福田的国际水禽调查所得。此后便没有该鸟种出现在广东的确切记录。为慎重起见，记者又联系了邹发生研究员及其同事、助理研究员张敏，确认广东后来并没有再记录到青头潜鸭。张敏告诉记者，她与同事在汕头澄海韩江口调查时就发现那里的野鸭种类多、数量大，也多次在凤头潜鸭群里寻找青头潜鸭，可惜一直找不到，在省内其他地区也没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正在降落的青头潜鸭。
另据记者掌握的信息，在海南和广西，目前还没有青头潜鸭的记录。在云南，则有昆明、丽江等几处青头潜鸭的记录地，最近两年保山青华海国家湿地公园都有记录到青头潜鸭，腾冲北海湿地省级自然保护区也于今年2月14日记录到这一极危物种，但云南多地所处的纬度比汕头韩江口更靠北。如此说来，本报记者与林学明在汕头的青头潜鸭记录，既是最近三十年来广东的第一笔青头潜鸭记录 ，也意味着汕头可能是目前已知的中国大陆最南边的青头潜鸭越冬地。
受惊飞起的潜鸭群。
中国动物学会副理事长、北京师范大学鸟类学教授张正旺先生获知消息后十分高兴，他告诉记者，在广东汕头记录到青头潜鸭，是一个很有价值的重要发现。他认为 ，广东这次的新发现，加上近年来全国其他一些地点陆续发现青头潜鸭栖息，意味着这个物种的野外种群数量正在增长，这为我们的保护工作带来了新的希望。如果我们能够继续加大保护力度，这个全球极度濒危物种就有可能得到恢复。曾经来过汕头韩江口考察的世界雁鸭类专家组成员、中山大学鸟类学教授刘阳先生，则对本次青头潜鸭的发现地韩江口湿地的保护工作寄予厚望。他认为，韩江口湿地在近两年里接连记录到五种全球极危鸟类，这在全国十分罕见，足以证明这片湿地保护价值之高，广东省应加以重视，想方设法保护好汕头这片重要湿地和栖息在这里的鸟类。
一只在空中飞翔的青头潜鸭。但愿以后每年冬天都能在汕头看到它们美丽的身影，也希望它们在汕头越冬后能安全抵达繁殖地。
作者 | 本报记者 郑康华 摄影报道
编辑 | 林巧光 周晓云 蔡妍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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