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疑:朱元璋的疑心病有多重?从对待一份庆贺表就能看出来

洪武初年自日边,诏许还家老贫贱。池馆尽付当时人,惟存笔砚伴闲身。

刘伶斗内葡萄酒,西子湖头杨柳春。见人新轮只袖手,听人谈天只箝口。

这首诗,是明朝年间一个自号“可闲老人”写的。诗写得并不算太好,但却道出了明朝洪武年间的一种真情:文字狱厉害。无论你是什么人,若要稍不注意,一字下笔,一言出口,犯了朱元璋的禁忌,便会惹下塌天的大祸来,轻则一个脑袋落地,重则满门抄斩,祸连九族。

闲话少提。却说这天朱元璋独自坐在殿内,正在翻看文武大臣献给他的一年一度的庆贺表。翻着翻着,忽见一份庆贺衰落款写着“山西蒲州学正张……”还没看到底便骂道:“啊!这老儿又送庆贺表来了!”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姓张的原来在翰林院做过编修,是因为说话“不善”,才被贬到山西去的。心里想道:这老儿别又是转弯抹角骂我来了。便打开庆贺表,仔细阅读起来。一边阅读,一边细心推敲,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善的词儿没有。读完全篇,却全是恭维颂扬的话儿,连一句明显的刁词都没有。

但是他还不放心,又把表章细细读了一遍,“刁词”终于被他找出来了。原来表中写有“天下有道”、“万寿无疆”两句话。他想道:这天下有道的“道”字乃与强盗之盗同音,莫不就是骂我为强盗?万寿无疆的“疆”字,乃与将帅之将音似,“无疆”,这不是说我大明朝中没有将帅吗?又不说万岁,却说“万寿”,这寿字乃与禽兽之“兽”同音,岂不是骂我朝中并无将帅,尽是禽兽吗?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越疑越觉得当真,当下便发怒道:“这老儿果真又骂我来了!”随即喝令左右,“快将这老儿逮来见我!”

朱元璋如此分析,把好话当成坏话,说来荒诞可笑。但他做出这样荒诞可笑的事,却不是头一回了。根源是从张土诚的名字引起的。有人曾向他挑拨说,文人都是很坏的,张士诚的名字就是文人不怀好意,根据《孟子》书上一句话起的,用意在骂他“士诚,小人也。”朱元璋一查《孟子》,果然有这句话。其实,《孟子》原文的本意是,“士,诚小人也。”但朱元璋对挑拨之言,信以为真,从那以后,他就时时注意文人,警惕是否也有人故意这样暗骂他。

他对臣下所上的表笺、奏折处处揣摩,常常无中生疑,节外生枝,拿人家好话当坏话,好意当作坏心,把人家杀了。他把别人写的“生”读作“僧”字,说是骂他当过和尚;把人家写的“则”当作“贼”字,说是骂他“强盗”,如此等等,不知枉了多少儒士文人。张编修从翰林院贬到山西去,也就是因为一句并无恶意的话被无中生疑而引起的。

却说张编修自从那次因为一句话被贬,处处小心谨慎,每年照样为皇上呈送庆贺表,以表示对朱元璋忠心,每次作庆贺表,又都引经据典,对每句话,每一个洞,都反复推敲,不让产生一点漏洞。这一次,他的庆贺表自然又是费尽了心血,绞尽了脑汁,写完了又再三斟酌,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送出去的。庆贺表送出去以后,他心里想:“这样,你朱元璋总该找不出我的岔子了吧!”谁知朱元璋那“无中生疑”的文字狱。仍然没有放过他。当他正在家中为他的小心谨慎暗自庆幸的时候,朱元璋派去逮他的人已经到了。

张编修被锁手枷颈带到金殿上,只见朱元璋怒形于色,玉带拖到肚子下面,没容分说,便骂道:“你这老儿,我哪里亏待了你,你竟敢骂我是强盗,骂我朝中没有将帅,尽都是禽兽?”说罢,将他那庆贺表猛地揉作一团,砸将下去,正砸在张编修头上。张编修颤抖着两手,慢慢地拾起那砸下来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表中“天下有道”和“万寿无疆”两处都被朱笔划了记号。

联想起朱元璋骂他的话,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又犯了疑了。暗暗埋怨道:朱皇帝呀朱皇帝,照你这样胡乱猜疑,将来做臣子的还怎么说话作文呀!这时,又听朱元璋咆哮着道:“白纸黑字,你自己看了,今天我要斩你这老儿的狗头,你还有何话可说!”张编修听到这里,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不觉心里冷透如冰,满肚子都是冤屈,有心不说也罢,装聋作哑,一死算了。但想: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倒不如说了,死个明白。便说道:“奴才有罪,死而无怨,只有一句话要说。” “有屁你就快放!”朱元璋又吼道。

“圣上容禀!”张编修拼着一死,从容地说道,“圣上不是说过,表文不许杜撰,都要出自经典,有根有据吗?奴才所呈的表文中,所用'天下有道’、'万寿无疆’之词,正都有经典所依的。'天下有道’是孔子说的,'万寿无疆’是出自《诗经》,奴才不过照抄而已,若要问罪,那该先斩孔圣人,后斩……”他还要朝下说,却听朱元璋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喝道:“你这个老儿,死到临头还嘴硬!”但张编修还是坚持说下去:“万岁我主,奴才说的全是实话,有据可查。不信,请万岁御阅《论语》和《诗经》好了。”说罢,伸着脖子,等待杀头。

朱元璋被顶得无话可说,本想立刻把他杀掉,但因张编修讲的句句有理,实在无法定他的罪,只好喘着粗气,说道:“果真有据可查?好,等我查不到再跟你说话!”不得已,把张编修放了。

张编修被放掉了,免去一死,朝中文武大臣都为他暗中庆幸,说:“多少年了,总算见皇上宽容了一个人!”但不知:此次张公幸不死,毕竟倒霉有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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