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老师陪你读红楼】第四十讲 乌进孝送年礼预示贾府衰落
严格意义上来说，乌进孝是送租子，因为送的时间是大年下，是和年礼一起送的，我又在这个时候写这篇文章，所以起了这个题目应景。
在这里想谈谈乌进孝的管理与公关能力，也谈谈乌进孝送这趟租子是如何预示着贾府开始走下坡路，慢慢走向衰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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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进孝的经营管理能力
要谈这个问题，得从那份流传甚广的礼单账册谈起。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且不说这份礼单有多土豪，多奢侈，单说这送礼的样数繁多，可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鸡鸭鱼肉五谷杂粮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乌进孝是个庄头，你可不要仅仅把庄头简单看成村长，这个庄头可是不简单呢。古代朝廷官员俸禄并不高，但是应酬打点却很多呢，银子从哪里来呢。有的贪，像和珅那样的，风险极高；有的直接剥削，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的经商，家里有钱庄、商铺，直接盈利；还有些就是圈地，当大地主，大多数都是这样的， 贾府就如此。
官员是实质上的大地主，却不能直接经营，就会找个能干的人替他管理，就是二地主。贾府的乌进孝就是这样的二地主。乌进孝是宁国府的二地主，他的兄弟是荣国府的二地主，所以贾家的山林土地上的经济命脉其实是掌握在乌进孝兄弟这样的人手里。
这个人得精明能干还得善于管理。乌进孝就是这样的人，他善于经营，多元化管理，搞生态农业。不妨把那份礼单做一个分类：
第一类各种家禽动物肉类：大鹿，獐子，狍子，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家腊猪，野羊，青羊，家汤羊，家风羊等畜肉321个。鲟鳇鱼200个，杂鱼200斤；活鸡、活鸭、活鹅600只，风鸡、干鸭、干鹅200只，野鸡、野猫干肉各800只。熊掌，鹿筋，鹿舌五十条，牛舌等100多条。
第二类是粮食：包括御田胭脂米二担，碧糯米，白糯米，杂粮等200斛。（合计1000斤。南宋后定一斛为5斤制）常用米千担（合计10000斤）
第三类是燃料：上等炭1000斤，中等炭2000斤，下等炭30000斤。
第四类：是干菜一车，榛、松、桃、杏干8大口袋。
第五类：货币银两2500两。
第六类：大对虾，干虾约200斤，蛏干等近300斤。
第七类：观赏宠物近20只。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山场狩猎，河鲜养殖，家禽养殖，粮食蔬菜水果种植，木炭加工，蔬菜水果脱水加工，构成一个产业链。这还不算什么，关键这里面说到了一些海鲜，比如大对虾、干虾、蛏干等，我们就在想他应该还有渔船船队啥的，可以远涉海洋捕捞。那西洋鸭，应该是国外的东西，这个庄头是不是已经进行海外商贸了呢。
无论怎样，一个村庄的庄头在经营管理上能做到这样子，还是说明是很有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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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进孝的公关交涉才能
黑山村，这个村名，不由让人家想起黑风寨，土匪聚居的地方。这一个黑字不够，还有这村的庄头姓乌，乌就是黑，黑就是乌，名字叫进孝，真的是进孝吗，揣着一颗黑心进孝吗？怪道，贾珍叫他“老砍头”。砍头，是剥削也，若不是对佃户的残酷剥削，那样的年景，哪里会有那么丰厚的收入。
乌进孝其人，对佃户是极尽盘剥，对主子极尽瞒骗欺诈，就是贾珍说的“打擂台”。且看他主子面前是怎么“打擂台”的。
乌进孝选择春节的节点去送租子，捎带着送年礼，而且是恰巧在除夕之前送达。大家知道，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咱们中国人都是图个喜庆，一般不予贬斥的。再说了，过年是喜庆的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有点差池也容易被原谅的。何况，他还想着府里的少爷小姐，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稀罕的小宠物呢。
见了面，贾珍说：“你儿子大了，该叫他走走也罢了。”
乌进孝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们走惯了，不来也闷的慌。他们可不是都愿意来见见天子脚下世面?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闪失，再过几年就可放心了。”
乌进孝笑着说的这几句话里，看似是奉承，想拉近关系，其实值得品味，说儿子们年轻，怕路上有闪失。这闪失，其实并不是路上的闪失，赶路来说，青年肯定比老年人更有脚力，遇上突发情况也会更有力气来应对。这闪失，应该是怕在贾府里说错了话吧，年轻人在“打擂台”方面到底不如乌庄头这个老手。
然后就是诉说一路的辛苦，路途艰难，为了不误事，风里雨里一路赶，饶是那么赶，还是走了一个月零两日。诉说辛苦是为自己开脱，说怕主子心焦急着赶路貌似是为主子着想，怕误了年节，其实是为了博得主子的好感，说到底也是为自己着想。
贾珍看了礼单，感觉租子礼物太少，说道“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
乌进孝忙进前了两步，回道:“回爷说，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说谎。”
种庄稼嘛，庄稼的丰欠与自然天气肯定是有关系的，特别是生产力不够发达的古代。乌庄头的话也是真话，他的真话里却有些水分。不妨想想，贾珍算定了至少有五千两银子，乌进孝只带来了两千五百两，少了一半，以贾珍这样一个贾家大家族的族长，不至于算的差距这么大。
乌进孝口头上说不敢说谎，可是已经说了谎，以天气恶劣收成不好为理由，欺瞒主子，对半克扣，张口就来，对答如流，说假话不带打结的，且言辞恳切，听起来又似乎合情合理。说明往年他也是这么欺瞒克扣的，这一套已经玩得很老练，很溜了。再说老奸巨猾的他也料定了路途遥远，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贾府主子也不会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实地考察的吧。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让儿子走那一趟，他的儿子们肯定不会这么从容应对的，万一说错那句话可就断了财路了。
3
贾府走向衰落
再往后，乌进孝提到宫里赏赐的事情，贾珍贾蓉父子就开始一唱一和地说起大的家庭有大的不易，各方面花销大，流水似的花钱。
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贾珍笑道:"所以他们庄家老实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
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
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实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我心里却有一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
这几段话信息量很大，细分析就可以看得出贾家在走下坡路了，至少在家族财产经济方面是如此。
贾府走向衰落是必然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了这一点。
会过日子的家庭都会开源节流，勤俭持家。贾府甚至四大家族钱财的来源已经越来越少了，庄子里庄头们在克扣，家里面请托应酬的事情多，出去喝花酒，迎来送往，一项项的都离不开银子。
一顿螃蟹宴要20多两银子，要一般乡下人家吃一年的，当然是薛宝钗帮史湘云请客，可还是在贾家设的宴。
且看看那道工序，“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工序如此复杂，是不是很奢侈很精致啊，一碟红烧茄子竟要十几只鸡和各种菌类豆腐干各色果子做辅料。且这话是王熙凤说出来的，一个从不亲自烧饭的管家少奶奶随口就能熟练说出这菜谱，还说也不难，可见这道菜已经成了贾家的一道家常菜了。
遇到年节的，各项开支，各种应酬更是非常的繁多。人情世事上的开销也是巨大，又都好面子，事事都要体面，竞相奢侈。对外面的庄头，家里的下人又缺少管束。
家里老爷辈的贾赦荒淫无耻不务正业，贾政又是个假道学只管读书做官不问家事，下一辈年长点的贾珍贾琏等皆纨绔子弟，不善经营。王熙凤虽能管家，对下人很是苛刻，却缺少一些经营的谋略，探春有经营的才能还要远嫁。
贾家的衰落在乌进孝送租子就有铺垫，贾珍说的，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还真是这样。到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贾家就更加衰落了，自己家里先抄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