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猜灯谜】◆张慧

作者简介  

张慧，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难如射虎——猜灯谜

文虎、打虎、弹壁灯、商灯、射、解、拆，都是什么？

这么多名字，说的都是一样东西——灯谜。这些都是灯谜在历史上的别称。

对于灯谜，大家都不陌生，它是中华民族独有的一种文学形式，独立于诗、词、曲、散文、杂剧之外，因其涉及知识面广、文化内涵丰富，素有“知识小百科”、“文化大观园”之称。不仅如此，在灯谜的流传与发展过程中，还经常被用于劝谏君主或表达民意，而富有儒家意蕴。

两千多年前的人们，说话并不如我们现在这么直接，尤其是臣子劝谏帝王的时候，更要用“隐语”。比如《韩非子》中有这样一则“一鸣惊人”的故事：“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是淳于髡运用隐语进谏，使齐威王发愤治国故事。齐威王本来是个很有才智的君主，但在即位后，沉迷于酒色，不理朝政，国家处于危机边缘。齐国的爱国人士非常担忧，但偏偏齐威王又听不进别人的劝告。这时淳于髡想到一个计策，跟齐威王说，“大王，有个谜语请您猜一猜，齐国有只大鸟，住在大王的宫殿中，整整三年了，却从不振翅飞翔，也不发声鸣叫，请问这是只什么鸟？”齐威王非常聪明，一听就知道是在讽刺自己，但他并非一个完全昏庸的君主，他决定振作起来，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于是对淳于髡说，“这只大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就慢慢瞧吧！”后来，齐威王果然打理国政、整顿军事，强大武力，奠定了国家的威望。

先秦隐语，就是灯谜最初的形态。隐语的含义是“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是通过暗示的方法间接表达自己的看法。早在夏代就出现过用暗示来描述某种事物的歌谣，比如“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是老百姓在诅咒夏桀早点灭亡。到了春秋战国时期，这种歌谣演变成了“瘦辞”和“隐语”。南宋周密《齐东野语》认为：“古之所谓瘦词，即今之隐语，而俗所谓谜。”可见，隐语瘦词是谜语的早期叫法，但它们只有“言”而无“文”，还没有发展成为具备文辞情采的文学艺术样式。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这是流传在汉末的一首童谣。大家猜猜这说的是哪个人。千里草，是董字，十日卜，是卓字。合在一起，是“董卓当死”。汉代人迷信谶语，便把这种暗示意义的言语，做成隐语，让孩童传唱，以达到政治上的目的。“千里草、十日卜”则是在汉代兴起的隐语新做法，即将汉字的笔画进行拆离分合，称为离合隐语。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谜底是一个“井”字。这个字谜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拆字，而已兼具了象形、会意等灯谜的主要特征。这是南朝宋，鲍照的创作，也正是鲍照首创字谜，并以《字谜三首》为题作诗，以“谜”字定名，从此“谜语”一词开始使用。

《朝野佥载》中有一则有趣的故事，狄仁杰嘲讽侍郎卢献的姓为“足下配马乃作驴”。卢献反讽狄仁杰的姓为“犬旁有火，乃是煮熟狗。”故事很有意思，让我们看到大唐高官幽默风趣的一面。这种利用汉字一字多音、多义的特点，改变本意，另作解释的做谜方法，称作“别解法”，为隋唐五代时期的侯白开所创。自此，谜语中的戏谑成分大大增加。

两宋时期，人们常将谜面贴在节日花灯上，供人猜射，特称“灯谜”。灯谜就这样正式诞生了。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都是精于谜道的专家。比如，苏轼有这样一则“砚盖谜”，流传很广。“研犹有石，岘更无山；姜女既去，孟子不还。”“研”保留“石”，“岘”去掉“山”，就是“砚”；“姜”去掉“女”，“孟”去掉“子”，就是“盖”。离合的方法，使用地非常贴切、自然。

明清时期，文学家常常把灯谜写入小说、笔记等长篇巨著中。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记载灯谜41条，李汝珍在《镜花缘》中记载灯谜69条。灯谜在文学作品中，不仅仅为剧中元宵佳节烘托气氛，更是映衬、暗示剧中人物的命运走向、故事的情节发展。

到了近代，随着西学东渐，新型的谜语层出不穷。“Good morning（打一汉字）”，这是谜圣张起南创作的一则英文谜，“西方说早安”，即“西言早”，用拆字离合法，为汉字“谭”，可谓别出心裁。

今天，灯谜不但与小说、诗词等文学形式相结合，还派生除了很多特殊形式，比如用画做谜面的画谜，以动作做谜底的哑谜，用棋盘和棋子做谜面的棋谜等等。

灯谜是我国传统文化瑰宝中一朵亮丽的花朵，而儒家文化又是传统文化中最强劲、最有力的一支，灯谜也难免在这种浸淫中沾上“儒家色彩”。比如“三月不知肉味（打四字中国古代史名词）”。“三月不知肉味”典出《论语》，说的是孔子在齐国听到《韶》的乐章，觉得实在太美妙了，以致于很长时间都感受不到肉味。整个谜面是说孔子仰慕《韶》这种音乐文化，因此谜底为“仰韶文化”。再如“挟泰山以超北海（打南宋民族英雄）”。“挟泰山以超北海”出自《孟子》，意思是把东岳泰山夹在胳肢窝里飞过北海。用会意法求解，夹着“岳”“飞”过海，所以谜底为“岳飞”。此外，在灯谜短小精悍的外表下，还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内涵——喻讽时事和参政辅政的实用价值。比如前文中所举汉代谶语“董卓当死”的例子，其作用不亚于一篇讨伐董卓的檄文，再如前文淳于髡以隐语谏齐威王发愤图强的例子，正体现了灯谜“振危释惫，规补时弊以纠人心”的价值。

灯谜虽然短小，但“宇宙间一名一物无所不包”。谜底、谜面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包，若没有丰富的知识，很难从谜面表面涉及的词语深入到谜的具体内容，所以，也就有了灯谜“难如射虎”的说法。当然，“射虎”也是灯谜的一种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