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 |兵营记事:杭州福海里的那场大火
提示:点击上方"茧庐主人"↑免费订阅本微信引言:我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能体味道这种生死面前的默契,我只知道,那时,一切是那么自然,我们不需要半点虚伪的感谢话语,只在交接时相互抛一个加油的颌首,就完成了一次几乎可能是生死的替代…
散文浴火文:老烟
尽管已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却依然记得,那个地方叫福海里。有些事是想忘记也无法忘记的。或伤痛,或喜乐,或是一桩足让身边人都能为之感动为之赞叹的大事件,也或是看似很不起眼,却曾让自已震撼过的一件小事。那些事,竟会如同一块被高温灸烤过的铁印烙在自已的心上,纵是想将它们抹煞却也不能了!福海里火灾扑救,也正是我心头的一方烙印,让我每每在对世道苍凉顿生失望之时,又突然涌起一股暖意。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杭州的气候有一句很形象的概括,说:杭州天伢儿脸。意思就是杭州的气候善变的象小伢儿的脸色。这时就是如此,头天还是艳阳高照,一场篮球下来几个战友还洗了冷水澡。可到了夜,气温猛降,晚上站警卫的战友不得不裹起大衣才能抵御刺骨的寒意。电压明显低了,杭城有钱人都将电炉取暖器拿出来对付冷流,普通百姓也都生起了火盆取暖。老兵中有人说:今晚准有火烧。果然,刚焐热了被窝,我们就被刺耳的警铃催上了战车。
寒风,可恶地直往疾驰的消防车上狂砸。坐在车顶的几个战斗员只能尽可能缩蜷着身子,拉下头盔面罩低下头以勉强躲避寒风的凛冽。好在福海里不远,三分钟的车程,终于没让久经磨练的我们被冰冷木然身躯。这时,火势正猛,这一带尽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木结构建筑,又干了这许久的天,火势一起,就烈焰熊熊了。冲天直窜的火焰里夹裹的风啸声、木柱梁燃烧时的爆响声、失火人家哭天哭地的嘶喊声……火势太猛,我们中队的两台水罐车和黄河水炮的水柱根本压制不了狂猛的火海。热浪巨增。先是近逼火场的水枪手们的头上钢盔橄榄绿的外漆脱落,继而变形。才几分钟,水枪手的脸色就因火光的映照和热浪的焚烤而显得有些狰狞,眼色冷峻,惨白的眼睑外翻,连同白的眼眶黑的眼珠突在红火的脸庞上,没有一点水份,像木乃伊,像画像里的钟馗。我是中队文书,火场上担任四号战斗员,通常只需在消防车旁掌管开关和维护一地水带安全,然而,这次我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后头的安逸了,经指挥员同意,我替下了第二批枪手,也紧握水枪与火魔第一次有了面对面的厮杀。才一会,劈面而来的热浪就似已将我全身燃遍,我已没办法作正常的呼吸,心在往喉咙上挤,头发没有因为顶上的战盔压迫而不住上竖,仿若要戳破盔帽而离体。这该死的烈火,丝毫不为我们的艰辛而微微收敛,相反,它得意的狞笑着,将火舌东喷西窜,并趁势卷起木柱木壁燃完而成的烬屑,捉狭地撒向拱宸桥这一片天空,捉狭地撒向福海里火海边缘这些与它缠斗的消防战士脸上、身上。
消防车已将工作压力提至十公斤左右了,我感觉已控制不稳手里的水枪脚步,几番打了踉跄。热,只有一个感觉,纵使不远处另一枝水枪的水打湿了我战斗服里的棉袄绒裤,这全身焚烧的感觉也丝毫未被减却。只知道背过脸麻木地扯紧往前榨的水枪,一任水龙与狂嚣的火魔纠缠、打滚和扑打。已经记不清自已当时在一线挣扎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只模糊记得我和前面几位战友一样是翻卷裸露的真皮,带着满臂的潦泡被又一批顶上来的战友替下的,还模糊记得,一个安徽籍的副班长楞是抱着水枪直挺地晕倒在地。不需要指挥员的指令,连后来增援的其他六个中队的近二百名指战员,没有任何一个人畏缩,哪里吃紧往哪里扑。战友间的那种生死与共的伟大情谊在这一刻被表现的是那般淋漓尽致,甚至不需要任何手势与眼神,仿佛心有灵犀,刚觉得要挺不住就有战友迎上。我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能体味道这种生死面前的默契,我只知道,那时,一切是那么自然,我们不需要半点虚伪的感谢话语,只在交接时相互抛一个加油的颌首,就完成了一次几乎可能是生死的替代…那场大火烧了六个小时。福海里的近二十余幢民房被彻底烧毁。
在我三年的消防兵生涯中我参加的扑火战斗不下三百次,如福海里这种级别的大火在后来也还有过好几次,但更多的我却是淡忘了。唯有这一次,我却至今记忆犹新,究其原因,我想,是这次战斗才让我真正认识到战友间那份珍贵的战友情!倘若再有,那大概是这次大火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军人那种悍不畏死的勇士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