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 || 第六章 非典(五)
米粉店关门了,这种时候,没人肯接这个烫手山芋,想将店子盘出去,远秀绞尽脑汁,她拼命让步,价格一再压低,不能再低,却没人肯接手。店子关张,远秀却还是“老板”,每月租金要照常支付。她一盘点账目,自己非但没赚钱,反而还亏了一大笔!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鲁大哥的债继续还上,原本她和鲁大哥商量好,每月还款,采用这种方式就能享受低利息借贷,但如今,她手里哪里还有钱还债?
远秀第二次迈进澡堂的一间“老总办公室”,去见鲁大哥。鲁大哥两个小弟对她不友好,因为按照合约,远秀该还的钱,已经过了一周多的时间了,她还没有动静,这个女人,真不知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脸皮厚,没还款,竟然也敢大喇喇地来见鲁大哥?手下对远秀瞪眼睛,鲁大哥摆摆手,让他俩“快滚”, 他亲自迎远秀进去,请她坐在沙发上,又从饮水机给她接了一杯水。
远秀端着纸杯,神情不安地诉说了她当前的困境,手头实在是紧,店子一时盘不出去,更是没钱来还。鲁大哥很认真地听着,听着听着,他也坐到沙发上,仿佛想听得更仔细些,屁股往远秀那儿挪了一挪,现在,离远秀身体不到半拳远了。鲁大哥不但听,还频频点头,索性插了嘴:“远秀,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你看我这澡堂,以前人多得像下饺子,现在鬼都找不到一个!你不要急,常言道,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特别是咱们,谁跟谁啊。”
远秀正被鲁大哥这一席体贴入微的话弄得热泪涟涟,刚侧过头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却惊见那张麻子脸已贴近了她,在远秀还未反应过来时,鲁大哥伸臂一揽,便抱住了愣怔的远秀,他热烘烘的嘴巴拱过来,放软声气道:“远秀,让哥先香一个,你不知道,你好好一个女子,嫁给那种神经病,哥心里有多心疼……”
远秀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推开鲁大哥,怎么踉踉跄跄跑出澡堂的了。她还太年轻,不晓得男人也分三六九等,她天真地以为鲁大哥是仗义行侠的君子,哪知道他一开始就打的“歹猫儿心肠”,等着远秀软弱无助,陷入绝地,他才好做那个出手相救的护花使者。
回到家,关上门,远秀扑在床上,咬了枕头巾,哭啊哭啊,哭了个昏天暗地,偏偏国梁还煞有其事地拿了一本参考书来,急急道:“远秀,快帮我解一下这道几何题……咦,你啥事这么伤心,干嘛哭成这样?”远秀怕国梁嚷嚷得公婆都听到,赶紧抬手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对国梁说道:“我没哭,刚刚沙子进眼睛了,你哪道题不会?拿过来吧,我帮你解。”
在远秀的帮助下,国梁又成功解出一道难题,他开心得不得了,抱着书本,坐在书桌前好一番自我陶醉。远秀默默望着国梁的背影,刹那,她竟然有些羡慕他,在他的世界里,单纯得只剩下高考一件事,多好啊,可惜自己想要的太多,能力又太弱,这才走到今天这番无可收拾的局面。
不知是鲁大哥授意,让手下给远秀“一点颜色”,好叫这个小女子懂得害怕,早日乖乖从了他;还是他那两位手下自说自话,觉得明远秀不过是他们的“客户”之一,既然客户欠钱不还,他们当然只能使出惯用的非常手段,该惩治的惩治,该吓唬的吓唬,不这样搞,以后谁还瞧得起他们,那岂不是阿猫阿狗都敢欠债不还了?
远秀开始接二连三遇到怪事,她挎着菜篮去买菜,被人狠狠一撞,起身时,发现篮中多出一只死老鼠;她晾在院坝的床单上,莫名被人泼了红油漆;还有一次,公婆两位老人出门,竟有一个坏小子将香蕉皮甩到婆婆脚下,婆婆差点摔个大跟斗,幸好公公拉她一把,才有惊无险。公婆回家还后怕不已,抚着胸口说现在外面闹非典,有些人坏透了,人心也得了非典,坏得没治了!远秀听了公婆的讲述,她内心一咯噔,立马想到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恶作剧,死耗子也好,香蕉皮也好,一切都是冲着她明远秀来的,谁叫她欠钱不还啊!
远秀快要崩溃了,她再也受不了这些突如其来的骚扰和欺辱,满腹心思,只能对唐之蓝说,唐之蓝已经从“隔离房”放出来了,听了远秀的话,气得直咬牙巴骨,咬得咯吱响:“这些人渣,太过分了!远秀,你莫怕,我就来陪你!”
唐之蓝说“就来”,真正到来时,却是第三天下午,这和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似有不同,更让远秀意外的,是唐之蓝拉着她进卧室,插上门,转身从斜挎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打开,是整整齐齐一沓钱。“这是一万五,快拿去还给那些人渣,免得他们继续骚扰你!”
“之蓝,你,你,你从哪里得来这么多钱?”远秀晓得唐之蓝不是个有钱人,她现在跟了师傅学年画,还不如之前打工赚得多,每月只有微薄一点生活费,哪里会一口气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嗨,傻远秀,想我唐之蓝别的没有,在江湖上朋友倒是有几个,我向朋友张口借钱,他们能不借吗?你一点我一点,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不就凑齐了吗?”
“之蓝,我,我……”
唐之蓝大咧咧地抱住远秀哭花的脸,开玩笑道:“怎么当了妈妈的人,还这么不坚强,眼泪好比小河水呀?快别哭啦,再哭,等会小星都要笑话你了!”
远秀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水,冲唐之蓝含泪一笑。唐之蓝帮她顺了顺头发,拍拍远秀脑袋道:“这才乖,这才像个坚强的好妈妈!听过这句话吗远秀: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一边夸着远秀,唐之蓝一边在肚里打鼓:我答应志兴,一定要瞒着远秀,这事,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