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明——榕城记忆

榕   城   记   忆

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我的一生,始终都同国家各时期的重大事件深深的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我出生在炮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战争后期。一九五三年二月,距朝鲜停战协定签字还有五个半月的时间,我出生在安徽长江边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叫普济圩(wei)的地方。那时,我父亲随大部队去朝鲜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普济圩作为一个留守处,只有一些随军的家属,孩子和少量的管理人员。

查一下辞海,圩者堤也,即防水护田的土堤。而普济二字常见于佛教,什么普济众生,普济寺之类不一而足,一听就是一个佛教气息极浓的名子。普济圩恰好坐落在长江北岸,据老辈讲,当时江心有一小岛,叫活叶州,水小即出现,水大即淹没,象一片树叶随着命运或隐或显,很是神奇。

多年以后我查遍地图,也没有在长江上找到一个叫活叶州的小岛,恐怕早已被历史的长河淹没了┈。以上种种,好像在冥冥之中暗示着朝鲜战争年代出生的我,一生曲折,起伏,跌宕,不会象白云大妈那样终生与火为伴,恐怕要终生与水结缘了,也许还会与佛教多少结一些善缘。

我记事时是在当时的福建省会福州市。抗美援朝战争刚一结束,解放台湾,重新提上了年轻共和国的重要议程。祖国大地,到处都高唱着“一定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到祖国的台湾”的雄壮歌声。大批部队进驻东南沿海,修建鹰厦线成为当时最重要和紧迫的国防战略工程。铁道兵几个师开进到从鹰潭至厦门的沿线。我们家也随十一师搬到福州。

当时的部队,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用一句最时髦的通俗说法,那就是嗷嗷叫。机关的大操场上,散布着单杠,双杠,浪船等各种体育器戒。我经常看到战士们在来回摆动的浪船上,平抬两臂,保持平衡,前后不停的行走,也多次看到一个象单杠一样的铁棍上,穿着一个可旋转的架子,架子一边一个战士们身体紧贴在上面,转着大圈,觉得很是好玩,还有一种大圆环,人站在上面,手脚固定,通过重心的变化,使他往前滚动,同时还要控制它的滚动方向。据说考飞行员必过这两关,至今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体育运动。

在没人时,我也会爬上浪船,学着大人的样子,平抬两臂慢慢走两步。很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懂得,我们的战士虽然不懂水性,但是他们在努力练习适应水性,适应海船,时刻准备跨过海去,参加解放台湾的战斗。

当时的福建是不安全的,有时还会有国民党的飞机飞到东南沿海进行侦查,轰炸。幼儿园房间的吊顶,墙壁上,由于轰炸的震动斑驳脱落着大片的墙皮。紧邻住房边的小山下,挖出几条很深的防空洞。只要一听到防空的警报声,老师们二话不说,赶紧就带着孩子们往山洞里跑。那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当时孩子们并不懂这件事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了。

我经常带着我弟弟在机关大院里到处疯跑玩耍,福建的夏天非常炎热。那时,光着脚是不能长时间着地的,两只小脚左右上下要紧着倒腾,捣腾慢了,脚心就烫的受不了(那时小孩是经常不穿鞋的)。傍晚天气就好多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闻着丁香的芬芳,而我就会和弟弟在墙边的草丛中捉蛐蛐,扑蝴蝶。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我记得有一年过年,部队为了庆祝春节,用纸扎了一个很大的火车,有一个车头,几节车厢,小孩可钻进去,非常宽敞,过节那天,战士们抬着火车上大街上游行,热闹非常。多少年后,说起此事,大家还很高兴,我父亲说,为了扎这个火车,部队花了好几万块钱呢。

当时,机关大院里有很多大小不等的水塘。我和水的应是第二次亲密接触,就发生在这里。记得有一天,我和弟弟到水塘边玩,我趴在水塘边,捞水里的小鱼,时间一长,忘乎所以,一头就扎进水里,我弟弟趴在水塘边哇哇大哭,而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碧绿的池水,就觉得像是进了一个绿色的水晶宫,一条条金色的小鱼,在我的眼前游来游去,我跟着小鱼,就像进入了一个很美丽的童话世界,我伸手抓鱼,却怎么也抓不到,我想追鱼,可怎么也追不上┈,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我父亲告诉我,是一个部队的战士救了我。我高烧不醒整整三天的时间,总算是救过来了。对于这件事,我终生不忘,对于那个救我的战士,我终生感激。

大约在一九五七年,我父亲奉调进京。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在闽江边上船,我们一家踩着一条窄窄的一个木板,从岸边小心翼翼的走到船上,看着板下碧绿的滚滚江水,不由你不心惊肉跳。我看到一些当地的农民,帮客人挑着行李,木箱,那么重,也同样是通过木板,一步步走上了轮船。十年动乱时看现代京剧海港,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过山跳。

之后转乘火车,一路北上,当时长江上还没有一座桥。在武汉过江时,见识了花近三个多小时过江的火车轮渡。车头把车厢拉到江边,然后车头撤走,后面来个车头推,同时前面钢轨接好船上的一条轨道,车头把车厢推上船,摘下几节车厢,退下船,前面再接好一条钢轨,车头再把车厢推上船,摘下几节车厢,再退下船,如此反复多次,。最后,整个火车被断成四至五节,全部上了船,并固定好,船才开始载着火车度江,过江后,再逆向的操纵一边,把火车重新连接好,才重新开始一路北上的旅程。

由于一座座长江大桥的兴建,这样的轮渡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我所见到的轮渡火车过大江,也就成了绝唱。

到达北京后,我们一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如今,福建已不是战争的前线,而变成了连接大陆与台湾的桥梁,当年修建的鹰厦线,早已成为祖国的动脉。不知当年的浪船和防空洞何在,不知当年的水塘何在,更不知当年救我的那个战士何在。此时此刻,只能回味着孔老夫子站在当年我出生的长江边,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说的一句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张 正 明

初 稿 二 零 一 四 年 八 月

修 改 二 零 二 零 年 五月

责任编辑:日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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