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打零工的父亲

我给回老家种麦已经好几天的父亲打电话，问他啥时候下来。母亲在小城帮我带孩子，父亲一个人待在家，饭吃不到点上，生活没规律，我不放心。电话打了半天才打通。电话那头声音很吵，我问了半天，才知道父亲早就把家里的三亩小麦已种上，这几天在邻村的一个工地打零工呢。

我心里有气，在电话里埋怨着父亲不应该去打零工。受到责备的父亲，急忙给我解释，说是之前干过活的包工头一时找不到人手。乡里乡亲的，他不好拒绝，就顶上那么几天，忙完就下来。我一时语塞。父亲就是这样的人，我还能说什么。

像这样类似的状况，不是一两次了。

2018年下半年，我和妻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我们有了二孩。年过花甲的父母，心情大好，自告奋勇要求帮我带小孩。多年来，一直想着让父母到城里生活，让他们也过一过所谓城里人的生活。儿子未出生前，我好多次让父母到小城我的小家来生活，他们总会找出些理由，拒绝我的一片孝心，没想到，二孩的出生竟成全了我多年的夙愿。父母劳累了大半辈子，吃尽了苦，也该到了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

父母到了小城我的小家后，显然“水土不服”。尽管我和妻子尽可能让他们在小家里不生分，但两代人诸多生活习惯的差异，以及许多生活细节问题，还是使得父母亲在城里待着很不顺心。尤其是父亲，劳动了多半辈子，习惯了在忙忙碌碌，忽的闲下来，成天在小城里单元楼居着，浑身不自在。

小城不大，没多久，闲着无聊没事干的父亲，就把小城的角角落落转遍了。实在没处转了，不是在家里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打盹，就是坐在小城人多的地方文化广场听人聊天。我明显感觉到，父亲在小城过得一点都不精神。实在闷得慌了，父亲总会找些个理由回老家去，这些理由无非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在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回去的。

回老家的父亲，一般是不着急回小城的。他总觉得，小城里的地方太局促，一点都不宽敞。只有在老家里，干什么都是得劲的，心里总是充满着快乐。老家仅有的一点田地，是不够父亲打理。大把的时间里，父亲总会在老家附近处去干一些零活。早些年，父亲就是村里出名的不惜力的庄稼汉。现在，虽然他年老了，但干活的实诚劲一点都没有丢，有这样的劳动品性，父亲总能很轻松地找到零活。干了零活的父亲，更有理由不回城里了。用他的话来说，现在干的这些活，不吃力，既把钱挣了，又能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多好的事情。其实，我心里清楚，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父亲，他待在老家的土地上，劳动着，他的生活才会有充满生机。

即使在我的心里再怎么理解父亲，可我还是想让父亲歇下来，过一过所谓城里人的生活。

母亲听到我给父亲打电话了，看出我的不高兴。她像是在替父亲说话，又像是在责备我，说：“你爸不愿下来就算了。趁着你爸还能动弹，能挣一点算一点。城里啥都要钱，我和你爸不愿给你添负担！”这样的话，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但我知道，父亲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给他的钱，他总会以自己有钱花这样直接的理由，拒绝我的一片孝心。勤俭一辈子的父亲，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他只想用自己的劳动所得，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今年四十有一了，懂得孝敬父母是自己人生的一件大事。看我，无论有多少个愿望，不仅没有让父母过上所谓享福的生活，还要让他们替我分忧。每每想这些，我都惭愧的无地自容。于是在有些时日，我这样找自我安慰：或许，爱打零工的父亲，真的城里待着不习惯。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真实地劳动着，他才是幸福的。既然我无法用自己的方式去孝敬父母，那么，我只能做的就是顺着他们的心意，让他们顺心地去生活。同时，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他们少替我担忧。  我越想，心里越想得明白：无论我身处何地，年岁有多大，父亲都会用他的方式，实实在在地替他的儿子分担生活的忧愁。

是啊，天下所有的父母，何尝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