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高家堰||吴明千

古代的洪泽湖大堤高家堰段,不光光是湖堤,还关系到两淮,以及里下河地区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的生死存亡,要不人们常说:“倒了高家堰清淮不见面”呢。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很重视,经常来这里巡查,江苏省又历来是国家财政的钱袋与粮仓,如果大水淹了半个江苏苏,后果显而易见,所以重要性更是可想而知。而我姥姥家就在这篇神奇的土地上,高家堰大堤里面的张福乡。(张福乡有十几个自然村落)我姥姥家就是离大堤(古堰)最近的那个小村庄。
小时候从清江浦到高堰二十几里,路不祘远,可是横隔一条大河,让我们回去的路变的很艰难,古人讲隔河千里远一点不假,二河是解放以后人工挖的泄洪河,可是这样宽的河那个年代真不知道国家哪里来的魄力,开采这样宽的一条大河,以至于多少年后当我见到天下第一河黄河时,让我非常失望,与我们家乡的二河宽度相比真是高下立见了。无风的时候渡河,船到中间也是三尺浪,有风的时候浊浪滔天,只能在渡口等风停,冬天的时候过河也要等船工先把冰凿开才能通行,不过冬天的风景是与众不同的,成群结队的野鸭浩浩荡荡尤为壮观,冰上冰下到处到是,看的人不忍离开,胆子大的人直接在冰上跑来跑去,岸上的人啧啧称奇同时也为这些胆大的人揑一把汗,万一踩踏冰面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河下了摆渡船,就站着古堰上了,这里原本也是一条小街,有着长长的集市,每逢初一,十五逢节的时候也很热闹,人们会把自家土特产以及手工制品拿到这儿贸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只静卧守候在大堤上几百年不走的铁水牛了,他默默的看着大河上的云卷云舒,聆听着大堤上的古往今来,见证着古堰的兴衰荣辱,我每次走过他的身旁都想爬上去,妄想骑上他走天下,可是看到许多人在他面前烧香磕头,才知道这是一只镇水神牛,没有人敢骑他的。
下了大堤,回望后面石工总是很奇怪,湖堤为什么不修在水边,而是修在陆地上,听说过“陆地行舟
”,可是从没见过陆地上修大堤,(今后应该是旅游的卖点)后来,后来才知道,这一带的几个乡古代都在水里,后因水退了才出现大片的湖滩地,而后又有了开垦荒滩的居民,所以这里的农民下田还保留着“下湖”的口头语,尤其是早晨四点多钟,我还睡梦里就听到生产队长在高喊“下湖”啦,那时我不懂,明明是下田,为何喊下湖,明明人在田里劳作却说在湖里,这个疑问保存在我的记忆里许多年才得以解开,这一解开,想不到就是花开花落多少年过去了。
高堰乡这片湖滩地很神奇,下过雨后,软软的沙土走在上面很舒服,像海棉一样,如今的塑胶跑道也不过如此,向北走不到十公里就是粘土了,下雨后是不能穿鞋子的,必须脱下鞋子赤脚,不然一边走路一边不停的拔鞋子挺麻烦的,我不懂地质,难道这儿也有小板块在这儿碰撞,这里的土地比较平瘠,所以的农作物产量不高,只有山芋和玉米产量高,这里的主食主要就是山芋和玉米,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二样,可能是小的时候吃的过多的缘故,当然有这二样这里的人们足以填饱肚皮,况且人少地多足以自给,就是到了荒年,这里背靠大湖大河,还有捞不尽的鱼虾,捉不完的野鸡、野鸭、野兔,狗獾、鹌鹑、大雁仙鹤早些年也是很多的,如若碰上荒年还有一句“无钱扫芒硝”,足以卖钱度日,近十几年才知道地下藏着丰富的盐矿。小麦的产量不高,到处是水却不种水稻,只有到了七十年代以后才改种水稻,可能这是北方移民多吧。这里到处是鱼虾蟹鳖的天堂,这里的人却不爱吃他,关键是缺油缺粮的情况下这些水产人们不敢多吃,经常吃到的鱼是“马鲫”,这种鱼个小身长圆桶型,刺儿多,肉是非常的细嫩的,这种鱼不好卖,所以村里的人逮着后都分给大家共享了。直到几十年后有一次在黄山脚下的一个小饭店里看到这样的鱼,竞然称呼为黄山石斑,卖的最贵(八十元一斤),我一看乐不可支,这不就是我们哪儿无人问津不好卖的马鲫吗?为了印证我还特地点了一盘,哪味,哪细小的刺,哪身上隐隐的黑斑完全一样,到了黄山咋就成了高贵的石斑家族呢?又是一样值得开发的美食。
姥姥家沒有牛,但墙上都有一根赶牛用的鞭子,我好生奇怪,沒有牛要鞭子何用,那时候不懂,解放后家里的牛充公了,所以只剩下了鞭子,我有时会从墙上取下来到院子里甩几下,妈妈一看到立刻会严厉呵斥不准玩,她是怕我不小心甩到人出危险,她不知道我在田梗上看到赶牛耕地人甩鞭子人的威风与潇洒,鞭子甩起来声音清脆的真象鞭炮,更喜欢赶牛人吆喝的声音,那就是一首美丽动听穿越历史长河的歌,声调悠扬,韵味绵绵,让整个天空、整个世界都沉醉了。我有时能呆呆的坐在沟边聆听好一会,当然原始的赶着牛耕地本身就是一幅最美的村野风景画。
姥姥家的农具我最喜欢的是石磨,大人只要是一开始“拐磨”,我总要凑上去帮忙,沒事的时候我也喜欢一个人上去推几下,可是空磨是不能推的,这样会影响石磨的寿命,所以我只要一推空磨总会又引来大人们一阵异口同声的大呼小叫。
还有一样事也是我喜欢帮忙的,那就是每天吃饭前的烧火,小孩都喜欢玩火,农村里家家都烧的都是草秸之类,有一种农具是二师兄猪八戒用的钉爬,专门用来搂草,搂草用来烧火,割完麦时剩下漏网的麦穗也用钉爬拣漏。家家“锅屋”都有一根每天都在冒烟的绳子,那就是传说中的火种,姥姥每天总是拿着一个拎线砣,拎各种线绳,粗一点用手搓,火种用的绳子要经常搓,以保证火种长年不绝,那个时候农村人连买一盒火柴也舍不得的,火种有几种,有一种用“火纸”卷的我比较喜欢玩,过年炸鞭的时候就派上用场了,用嘴一吹火来了,再一吹火灭了自动的保持“燃”,又不见火苗的状态,行夜路的人带上他装在竹筒里随时可以备用。烧火也有技术,先在旁边帮忙递草,一会儿就迫不及待要独立自主,我把草猛添进炉膛,一会儿不但沒有火,还浓烟滚滚,害的自己泪流满面,原来是草添多了影响了空气流通,母亲立即赶来掏出多余的草,用火剪一挑,嘴一吹熊熊的火焰又来了……后来学到一句歇后语扞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别的同学须要老师解释半天,而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农村烧火吹火的场景,"矛塞"顿时开成了我脸上的一朵花,这估计就是毛泽东主席说过的巜实践论》的重要性吧。其它诸如剥玉米,切山芋干之类农活我玩几下新鲜就待不住了,只有一样非常喜欢帮忙的,但机会不多,那就是踩水车了,大人踩着轮子上的正位,我踩在边上的圆柱子上跟着一起转,看着脚下的水哗哗的流进了农田很好玩,现在在跑步机要有人发明跟踩水车一样那多有意思。大部时间水车空在那儿我一个上去空踩,也祘我的一个玩具吧。
姥姥家墙上还挂着一支长长筒子的猎枪,我喜欢偷偷摸摸它,偶尔想把取下来更是大人们严禁的,姥爷年纪大了,一条腿又受过伤,所以猎枪只能永远的挂在那儿做背景墙了,不过从母亲传下来姥爷当年猎大雁的故事足以证明姥爷年轻时候是一个有经验的猎手。
大雁南飞主要是路过洪泽湖,在湖里的浅滩上休息补充食物,大雁是群聚,每天晚上休息时值班的是孤雁,猎雁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手拿猎枪慢慢的靠近雁群,在距离靠近的时候,猎雁人拿出火种晃几下然后伏在地上不动,这时值班的大雁会发出警报,雁群开始骚动,见没有危险继续睡觉,这时猎雁人继续靠近再一次晃动火种,大雁群又一次骚动甚至还会攻击报警的孤雁,这时大雁群的警惕性彻底放松了,猎雁人会再次晃动火种,值班的孤雁已经完全放弃了报警的兴趣,这时人们突然一跃而起冲上去对雁群经行围猎射杀,可怜的雁群再聪明也斗不过人的智慧,现在看来,过去的这种有趣有智慧的狩猎无疑是犯法。
我从小就喜欢睡懒觉,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早读课我是从来不参加的,第一节课也常常迟到,不但自己迟,还害的门口两个同学与我一起迟到,尤其是冬天我的同学来了喊我一起走,可我还末睡足,他们在床头坐着傻等陪我一起迟到,一起被罚站在讲台前面朝黑板。那个年代,沒有重点中学,没有补课,每次考试能保持八十分左右老师父母见我贪玩贪睡也就不过问了。到了乡下睡懒觉的功夫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每天总是太阳爬上了窗头我才起床,不过晚上却比较能熬,晚上家里带的一顶小蚊帐我不用,喜欢和比我大一岁的姨娘挤在一张晒谷物的大匾里,先数天上的星星,后欣赏此起彼伏的蛙鸣,还有蝈蝈、蟋蟀、纺线婆婆,轮番重唱,他们唱累了,我也听累终于入睡了。睡梦中除了早晨四点钟“下湖”的叫喊声每天必听之外,还有几件事记忆犹新,一是半夜刮大风下大雨,那个时候湖边的风真是厉害了,记得大人纷纷起床加固房顶(全村都是草房),有人爬在房顶上,有人拿绳扣上砖头石块压在房上,还把家里的凿勾(农具)全部凿在屋面上加重以防大风掀翻房顶,我帮不上忙,但是我抓紧时间横着风飞跑,试试大风能不能把我刮倒,风真是大,刮倒了我爬起来再跑,太好玩了,真可惜城里永远遇不上这样的大风。冬天下大雪的时候,睡到半夜,大人们要起来看雪下到多深,大约屋顶积雪有一尺厚的时候屋里的房樑会呈向下弯弓状,这时他们会赶紧起来用长棍拔去屋上的积雪以却确保屋顶不会坍塌,否则一家人大雪后睡梦中被屋顶掩埋的事,是有前车之鉴的。还有一事记得清楚是隔壁一家早上起来发现自家地里少了一只大倭瓜,简直就象丢了亲儿子一样足足骂半天街,那个时代,一只大倭瓜,当然也顶一天一家人的口粮呢,所以还是骂的值得,一骂能解数日恨的。
我早上一般都在九点多钟起床,起床后的家里空无一人,大人们都下湖了,他们会把早饭留在在院子里的小桌上用匾罩着,我吃着有余温的稀饭就着玉米饼,缸台上有自己家晒的甜酱。偶尔吃腻了我会到左右隔壁的亲戚家去换换口味,周围几家,两家是舅舅,二家是姨堂兄弟,还有二三家曾经是姥姥家的佃农,所以我如入无人之境,任意去各家换口味,我喜欢吃堂兄家的小麦“马虎”,堂兄妻子说家里没有余粮才吃新小麦的,家里有余粮的才吃山芋干玉米粥呢!原来我吃腻的是代表有余粮的富庶人家。小村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即使我跑的远一点不熟悉的人家,人家只要看我到首先就问吃末吃,乡下人好客,即使外来不认识一见面也问吃末吃。吃过早饭,全村还是悄无声息,农村小孩早上上学都是半日制,稍为大一点的都要帮家里干农活,没有人陪我玩,一个人的村庄里我只好一个从南转到北,从东逛到西,从池塘逛到小树林……实在没有人玩我就一个人在姥爷家的后院里捉蜻蜓,这里是一片月季园,月季园里的花开的不大,好象从不施肥,属于望天收,里面蜻蜓蝴蝶特别多,大的蜻蜓我们称为“绿青馆”,中等大的有二种,一种叫“红马蜻”,一种叫“黑婆婆”,最小的像火柴棒一样的我们才称为蜻蜓,我最喜欢捉的是黑婆婆,这种蜻蜓我们城里没有,而且比较呆,非常的好捉,常常毫不废力的就捉了好几只,我会把他的翅膀掐掉一截放在蛟帐里,因为人们说他吃蚊虫,可是我每天醒来,蜻蜓都与蚊虫相安无事,完全井水不犯河水。
姥爷家在解放前长期有佃农,解放后成份被定为中农,不过我转遍全村,估计姥爷的“成份”是全村级别最高的了,沒有一家像地主、富农,全村所有人家清一色的草房,所有人家的锅屋大都是半透风的,根据姥姥家的房子来看,成份我觉得定位有点高,但是家里有过雇工性质据说就不一样了,姥爷雇工主要是腿受过伤,家里沒有儿子,农村人没有劳动力是不行的。村里人对姥爷非常尊敬,姥爷识字,属于开明的乡绅,姥爷除了不能下地干重体力劳动,真它木、瓦、笆匠样样精通,还有一手手工编织的绝技,用现在的话来说姥爷的技艺应该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别人下地姥爷每天做在院子里编他的柳筐、柳篮、粪兜、以及各种各样的柳条制品,姥爷家的围栏就是编织的原料“平柳”,姥爷凭这手绝话从不下地挣工分也能经常去集市上换回零钱贴补家用。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有一只姥爷编的柳条篮,每次劳动课我都带着它,一直小学毕业都末用坏,比竹篮结实的多。家里的佃农姥爷都像家里人一样同吃同住,所以解放后佃农做了领导依然对姥爷照顾有加,尤其是母亲回家都打着“拾山芋”的旗号,可是母亲每天下地总是象征性的拾一拾,可是傍晚归来拾的山芋总不比别人少,甚至还有个头较大“非拾品”,其实那是队里领导明拾暗送,因为领导也曾是姥爷家的佃农。还听母亲说过家里为了防土匪还有过两根“汉阳造”,姥爷还曾参加过共产党,后来不知为什么回家不干了,我估计主要是姥爷一条腿受伤了。还有一件事更是足以证明姥爷在周边的威望,那个年代湖边匪患非常的严重,人们常常形容,日本鬼子、二黄、八路、土匪每天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母亲被土匪“抬去”(绑架)要续金,后来听说是周老先生家女儿,竞然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
那个年代,“拾山芋”,更像一门临时的职业,所谓拾,就是生产队公家集体的大田山芋收过之后,剩下的一些残缺没有长足的山芋就不要了,这时候四乡八集,也有城里粮食不够的人家赶来参加拾山芋的队伍,所以我母亲每当山芋季都回家一趟,有时候还带上邻居一起去,一季下来拾个一、二百斤补贴粮食不足也是不错的小收入,在经常饿死人的年代这样的临时职业也只有农村有亲戚才行,拾山芋属于二次丰收,等着三次丰收的是各家养的猪都牵在田梗边等着,二次丰收刚完,各家的肥猪一拥而上,利用自己嘴长鼻尖的特点把地里残余的“山芋孙子”一网打尽,这样生产队收山芋的活动才祘真正圆满结束。
农村人每逢初一、五、十都是要赶集的,少数民族叫赶墟,集有大集和小集,初一、十五叫大集,这里的人大集赶的地方叫“双河集”,顺河集现属洪泽,古代就是著名的大集镇,我跟着玩一般是高堰街上的小集,母亲到集上买一些针头线脑,姥爷卖他的非遗产品柳编,我和大一岁的小姨娘除了瞧瞧在铁牛前烧香磕头人的热闹,没事就在大堤上跑来跑去,我们俩比赛横穿大堤,我俩跑的兴起,却不料迎面驶来一辆“小跑车”,还好集市人多小跑车速度不块,撞上了前面的小姨,害的小姨额头在乡医院缝了好几针,回来还被姥姥姥爷一顿骂,“祸起我墙”,小姨背锅,谁叫他大我一岁天天带我玩呢。那个时候整个淮阴县能有一辆小轿车就不错了,反正肯定是领导人下乡视察的,当时整个集上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围观,幸好撞的不严重,长大后小姨的脸上也没见疤痕,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到了下午我的小伙伴都不上学,玩的人多了起来,小伙伴有大呆二呆,大兜二兜,大兔二兔,大玉小玉,大虫小狗。什么“打梭”、抓“沙包”、藏猫猫、踢毽子、跳绳与我们城里人差不多,玩具土造的较多。印象最深的是隔壁大兜二兜有二把胡琴,一把蛇皮的,一把是鳜鱼皮的,蛇皮的声音还可以,鱼皮的声音就小了许多,但是只要我来大兜总是把蛇皮的让给我,他拉鱼皮的,二把二胡虽然是土造,但是合奏起来声音就好听多了,我们常合奏的有巜东方红》、巜北风吹》、《太阳出来照四方》是电影《地道战》插曲,那个时候的流行歌曲,大兜跟聪明,基本上我会的他都会,即是遇到不会的很快也能跟着我“拖”,这是我在乡下最上挡次的娱乐活动了。当然还有一样我喜欢的娱乐,大人们是禁止的,小孩子都喜欢做骑马的游戏,城里见到真马谁敢骑呢?到了乡下,虽然没有马,牛也没人敢骑,况且一个生产队也只有二、三头牛,我目标锁定在大肥猪身上,这家伙,个头矮,身子长,跑不快,又比较呆,况且农村里过去放养的比较多,傍晚经常有大肥猪从门前走过,我常悄悄的埋伏在泥巴墙的拐角处,一有大肥猪路过我就冲上去就骑,只可惜还没走几步就被大人发现,只有乖乖的下马,那时搞不懂,一个猪,一个粪乡下人咋那么重视。
姥姥家有一只暖瓶,一只汤罐,汤罐是铸铁的,许多人家没有暖瓶只有汤罐,汤罐是用来煨汤与烧水的,乡下人一般是不单独烧水,只是每天烧饭后把汤罐装满水放进炉膛的余烬里烧一罐,要喝水直接从汤罐里倒,姥姥家为了和我们常回家配套所以有一只暖瓶,乡下人嘴渴了基本上都是从水缸里用瓢舀生水喝,所以暖瓶没有用处,晚上汤罐有一罐热水够大家洗手脸,洗脚就行了,我喜欢入乡随俗,有时候跑累了,到家就趴在水缸里喝生水,母亲会立刻阻击的。乡下没有厕所,但每家都有粪塘,姥姥家的粪塘是全村最大的,四周还用砖头砌边,奇怪的是住的几间茅屋沒有一块砖,竟然粪塘一圈用砖,这就是粪比人重要的农耕文化。每天吃的粗粮多大便是比在城里顺畅,家里带的便纸我不用,偏爱学乡下人找几片软和的植物叶充当便纸,每次到后院大便首先看周围有没有软和的“小茼叶”(青麻),一种比麻软的植物,擦屁股最适宜的,做绳子结实且软和。除了这二样学乡下人外,还喜欢学乡下人不穿鞋子,其实乡下小孩多数沒有鞋子,大人只有进城才穿鞋的,每天赤脚在山芋沟,田梗上玩母亲是不反对的,因为赤脚省了鞋子的磨损,我从小就爱动,鞋子消耗的特别快,记得母亲一双新鞋刚做好没几天,就被我天天踢球踢出了一个大洞,到家照例挨了一顿胖揍,母亲最反对的是在水门桥下爬石工(桥墩的基础),石头堆,(那时水门桥旁都是黄沙与石头的露天仓库)石头伤鞋底,农村的沙土地软和,既不伤鞋又不伤脚,所以我经常赤脚他不反对。
虽然每天粗粮为主,但是姥姥每天中午在炉膛里单独用汤罐做一碗米饭,算是我的特供。每天吃饱饭我会自己寻找零食,就地取材有几样,一是烤玉米,乡下人烤玉米很简单直接把玉米放到炉膛的余烬里焐一会儿就行,沒有城里爆米花那么软,那么膨胀好看,但很香很有嚼劲,其次是烤山芋、烤大蒜,烤大蒜比较喜欢但不能当饭。农村里食糖几乎是稀罕物,但是玉米地里没有授粉的玉米杆都像甘蔗一样甜,又名叫甜秸,我下午没事经常会钻到玉米地里去找,有时一下午能破坏几十根玉米秸,有人看到说闲话,说有损坏了生产队的庄稼,从此我再也不敢造次了。到小伙伴家里去串门,他们都会把家里果树上的果子争先恐后的送给我品尝,村里的果树以桃、李、杏为主,不过大部分味道都是酸酸的,个头小小的,那个时候果树栽培技术还不普及,再加之我品尝的大都是没成熟的,所以我印象里的果子都是酸的。记得种奈子的人家很多,奈子在果子中个儿比较大,青青的,圆圆的,苹果不像苹果,桃子不像桃子,多少年弄不清究竟是啥玩意,后来见巜千字文》里一句“山珍果奈”,又查了一下词典,才弄清楚原来小时候在乡下天天吃的奈是野苹果。傍晚的时候隔壁的二兜子喜欢带着我去村子后面的池塘挖泥鳅,我们俩一人一把站锹,带上一只鱼篓,尤其是池塘边水略退的时候,我们顺着洞眼一锹下去,便会有收获,一会儿便挖了半篓泥鳅,农村人没有人吃这玩意,回来母亲烧了一盆我一个人吃,一会儿便把我吃腻歪了,所以我长大后人们再宣传泥鳅是软黄金,怎么怎么有营养,味道怎么好我都不感兴趣。即是我后来开了几十年的酒店也不喜欢卖泥鳅,那是因为小小的泥鳅体内有我吃伤的记忆。
十二岁以后,姥姥姥爷相继去逝我就再也很少去过那片我喜爱的地方。多少年后有一次一个朋友喊我去韩桥乡钓鱼路过那儿,远远望着天空上弥漫着熟悉的袅袅炊烟,和城里不一样的泥土的沁香,深深地拨动了我的心弦,童年的记忆开始在我脑海里发酵。直到一六年母亲九十一岁去逝,小姨来奔丧,我送小姨回家才再一次回到阔别己久的故土,大堤石工依旧、铁水牛依旧,只是搬迁进了亭子,小姨家己经集中搬迁进了二层小楼,我说老房子呢?小姨用手向南一指,还在,平时只放农具,远远望去隐约可见,不过土地早就平整成大田,熟悉的池塘,小树林,坟地,果树,月季园都没了,恍惚中有一小小少年,赤着脚,手拿一杆自制的风车,还在村头顶着风奔跑。诗人艾青有句名言,我很喜欢,“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深爱这片深沉的土地”。

作者简介

吴明千,师从淮安名厨张文显,1986年参加江苏省特级厨师考核,获得淮扬考区第一名,并获高级技师资格,曾多次获得省内外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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