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锅巴
作者 ▏天一山人
父母在,我们就还有地方任性撒娇,尽管我们已经是婆婆级别的人了。
几个多年不见的娃儿朋友聚在一起,少不了问候各自的父母。记忆中的叔叔阿姨们,总是栩栩如生,鲜活灵动。
满芳一见到我就遗憾地说:“兰春,听说李叔叔都走了,哎呀,好想念他老人家。”
“六年了,越走越远了哟。”
“永远难忘他手上那支香烟,一直萦绕在我心间。”
“满芳,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捡烟锅巴的日子?”
“怎么忘得了?”
彩虹好奇地问:“兰春,满芳,你们还捡过烟锅巴?在哪里?”
好奇心是最好的问路石,一石总能激起千层浪。
满芳眉飞色舞地说:“在我们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每当放学,兰春都要陪我到金华的各大茶馆捡烟锅巴,你晓得哇,我们家成分不好,我爸想痛痛快快抽一支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大家饶有兴趣地望着我,都知道一个话巴郎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像洪水打开了闸门,千军万马都挡不住。
“我和满芳最喜欢跑到高梧茶馆去捡烟锅巴,因为那里有人拉二胡、唱川剧,茶客特别多,抽烟的人也多。我们一到茶馆,眼睛就往桌下瞄,总能第一时间发现烟锅巴,于是像一只饥饿的小猫扑向小老鼠,眼睛发亮,一抓一个准。我捡起一个烟锅巴,回头看满芳,她正得意扬扬地向我扬起手里还有火星的烟锅巴,咧开小嘴,一抹阳光。我们机灵地串上跳下,似乎在比赛,看哪个捡得又快又多,哪个捡的烟锅巴最长,里面烟丝最多。”
“不知道咋回事,兰春特别会捡烟锅巴,捡到的烟锅巴烟丝剩得最多。”
“哈哈哈,这跟我赶场帮我妈卖菜有关,知道哪些人看起来心软不讲价。这些人看见小姑娘满地捡烟锅巴,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不忍心抽到烟嘴,总会狠狠抽几口,然后将烟头熄灭,甩在我跟前。”
“很多人都要抽到烟屁股,直到火苗烧到黄黑的手指,才肯丢掉。”
“就是,八分钱一包,是要节约点抽。”
“兰春总是幸运,常常捡到大前门烟锅巴,而我捡到的多半是经济。”
“我爸那个时候喜欢抽大前门,他一年半载才回家一次,所以我看见抽大前门的人就特别亲切,总是不由自主等在旁边,眼睛咪咪笑着。”
“难怪不得,你帮我捡了那么多大前门。”
“我们兴高采烈地拿回满芳家,将烟锅巴的纸头剥开,小心翼翼地选出黄黄的烟丝,然后用裁好的长方形报纸将烟丝一撮撮摊均匀,卷起来,用舌头上的口水一舔,一支香烟就大功告成。”
“记得那年过年,我们又围在你们家听你爸爸讲故事,你爸爸讲一会儿,就要吸几口香烟,吞云吐雾,余烟绕梁。”
“我爸爸最喜欢用食指和无名指夹起香烟,嘴巴微微歪起,深深吸一口,非常满足。”
“我眼睛盯着你爸爸夹在手里的香烟,心想要是我爸爸也能抽一支完整的大前门,该多好呀。谁知就在这时,你爸爸竟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递给我,对我说:‘满芳,拿去。’”
“哦哦,难怪不得你说永远难忘我爸手里那支烟。”
“哎,后来我爸也有条件抽大前门了,又得病走了。”满芳眼泪骨朵。
我也泪眼婆娑:“哎,六年前,我爸得了食道癌,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支烟了。我给他抽出一支香烟,他无力地嗅了嗅,泪珠在眼眶打转,什么也不说,眼神迷蒙地望着远方。”
“哎,我的爸爸也是,一查出肺癌,就和他的最爱断绝了关系。我兄弟回家看他,他斯声哇气地说:‘少抽点,少抽点。’”彩虹叹着气附和。
三声叹息,几多无奈,人生最怕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