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上海人的烦恼,他用镜头告诉你
本文图片来自邬立强《1991-上海》,版权属于邬立强,严禁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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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对于上海而言是特别的一年。
那年,本文的主角邬立强30岁。
作为摄影师,邬立强每天骑着一部脚踏车,背着照相机,满上海转悠,拍下了这座正在迎来巨变的城市。
30年后,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些底片被他翻了出来重见天日。于是有了这本《1991-上海》摄影集。
“现在的小孩,睁开眼就是繁华的陆家嘴,哪里知道当年的上海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被当作上海标志的东方明珠,当时还像“一根烂木头一样戳在烂泥地里”。这样的映衬,赋予了这些影像时间的力量。
类似的建筑、景观的变化,我们常会在那些朋友圈刷屏的怀旧影集中见到,但邬立强所记录下的,更多是这座城市中的人。
看完以下这些老照片,你可能也会和外滩君一样,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烟火气。
上海时髦了一百多年,但对于这一辈上海人来说,“时髦”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从那一年开始的。
“1991年的时候,你明显会感觉到很多变化,电视机变成彩色的,尺寸越来越大,从14寸、21寸到直角平面;你家音响是单放机,他家是立体声,物质就这样不断更迭。”
说到物质生活,首先就是购物场景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外滩半岛酒店的位置,当时是友谊商店。那还是外汇券、华侨券的年代,这样的商场需要“有护照的人带”才能进去。
同时,“锦江一条街”之类的购物场景开始出现了,淮海路上开起了日本人的华亭伊势丹。
“上海人看到了崭新的百货公司业态,姑娘们终于可以在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柜台转圈圈了。”
波特曼隔壁的玫瑰园,当时开了一家仿麦当劳的汉堡店。
在上海商城上班的第一批白领每天中午跟着外国同事来这里用餐,第一次尝到了汉堡的味道,中午天天排长队。
上海的娱乐场景开始多了起来。
从伊势丹五楼到工人文化宫和街道角落都出现了游戏机房,其中当然也少不了赌博机的身影。
夜生活的主战场则是歌舞厅。
著名的迪斯科舞厅JJ,当时成了夜上海的地标。“买门票,没人喝酒的,一杯可乐喝到底了。”
与物质生活发展相对应的,是上海街头时髦的姑娘明显多了起来。
夏天有人开始在街上穿大胆的露背装,发型也多样了起来。
城市的变化不是一夜之间造就的。
邬立强回忆,在那个年代,自己的生活半径其实很小。
“南市区去得都很少,过了黄浦江就是农田,现在徐家汇东方商厦的位置那时也还是农田,过了华山路和交通大学那块都是'乡下房子’。”
在发展与滞后中不知所措的,还有普通上海人的生活状态——更准确地说,是生存状态。
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在邬立强30年前的镜头中,常能看到吵架的场面。
城市在变革中,各种矛盾都需要出气口。人和脚踏车碰到了,哪怕只是碰碎一块豆腐,都能吵起来。
“那时候要吵要争,是因为物质匮乏,为了很小的事情也会不依不饶。后来生活改善了,对小东西看得也就没那么重,吵架就少了。”
“我们以前常说上只角下只角,也是物质不同带来的精神不同,物质充裕就会对生活有要求。”
“出门前打扮,到西餐馆吃饭讲礼仪,这是生活;生存则是另一个概念,考虑的是怎么活下去。”
同样在发生变化的,还有老一辈说起那个年代常会提到的性压抑。“一家老小共居一室,所有人的爱情都无法娓娓展开。”
只对外国人开放的高级宾馆,没有护照的人没资格去,去招待所还需要结婚证。
“爱情背后的苦只有自己知道,要是有朋友要出差几天房间空出来,他们就去借房用几天。”
对于那个年代的上海人来说,感受最深的一是开发,二就是开放。
上海开始大规模城市建设,于是户籍开放了。
很多人带着梦想来到上海,从火车站出来却发现,大上海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陌生迷茫,紧张慌乱”。
知青们回来了。
很多人在农村付出了青春年华,回到上海却找不到工作,每天和父母兄弟挤在一间房里,睁开眼就出门游荡、打架。
1990年代初,老外也来了。
外国专家、企业家、交流学生和教授一批批来到上海,洋老板坐着大奔穿梭街头,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开放不是单向的,上海人也有了走出去的念头,出国热成了那个年代的流行词。
去美国要考托福,而且签证十分难办。有人乘机推销佛罗里达州的土地证,上当的不在少数。
邬立强说,那时候去日本门槛相对低一些,要过去读所谓的语言学校,但骗子也很多。
“在日本打一天黑工能挣差不多300人民币,但在上海做死做活一个月100多块。“
”日本的日常生活与他们无关,就是坐地铁打好几份工,但回来都是光鲜亮丽的,买电视机摩托车,邻居一看,哦哟大户回来了。”
整本书的最后一张照片,邬立强放了一张今年刚拍的图。
这个视角,是从高空俯瞰市中心延安高架的车水马龙。
“现在许多人说怀念以前那个年代,我并不这么想。那时的日子你回去过过看,真的会哭出来。”
邬立强说,30年前唯一让他怀念的,就是自己的年轻活力。
“看了之前那些照片,再看最后这张,一眼就知道,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上海的媒体圈,老一辈的人都知道邬立强。
当过新闻摄影师,做过广告创意人,出过歌,写过书,还开过模特公司……他实在有很多身份。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又是“哪个圈子都不混,就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罢了”。
邬立强喜欢拍照,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他成了摄影师。这本《1991-上海》里的照片,自然都是拍摄于1991年左右。
“就前一阵正好在家整理房间,找到了一箱底片,一看觉得蛮结棍(厉害)的。再发给朋友们看,大家都说赶紧整理出来,这些都是很珍贵的画面。”
邬立强就买了一个二手底扫机,把照片全部扫了出来,一共2万多张,挑了300多张编了这本书,作为自己今年60岁的生日礼物。
那么,为什么是1991年?邬立强说,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这座城市开始发生变化了。
1990年4月,国务院批准上海浦东开发开放。原来是“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几个月后东方明珠就慢慢“长”了起来。
“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上海开始动了。之前上海人过的是什么生活?没空调,没抽水马桶,一家人挤在一个房间里,上厕所就拿根席子拦一拦。”
邬立强当时一个月工钿100块钱,满市区骑车拍照,而胶片时代拍照片绝不是件便宜的事。
一卷胶卷就要12元,还要买冲印的药水和放大纸,晚上等楼里邻居都睡了才能悄悄把机器搬到公共厨房里冲洗。
“所以那时候都不敢轻易拍,每张按下去要知道好坏,都是留下来的功夫。”
现在,邬立强已经放下了相机。
他说,上海这座城市不怕没人记录,“那个时候我们这样的摄影师估计没有100个,现在几千上万个人,之后就交给年轻人来做这件事情了。“
“我的使命,在1991年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