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断想:那个让人落泪的瞬间 ‖ 窦小四
作者
窦小四
中秋断想:那个让人落泪的瞬间
是一个黄昏吧,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温柔地弱下去,风轻柔,黄土高原的初秋,明丽而坚实。
那个白衣少年,就这样从一个高高的斜坡上走了下来,看到她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比那金色的阳光还明媚灿烂。只是,他的白衬衣上满是泥巴,两只裤脚卷起,高低不一,汗水从他的额头不断地滑下来。
他一向是白白净净的啊,怎么今天满身泥泞。
她惊愕,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还是笑,他望着她笑,望着她笑的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用纸包着的烧鸡,温柔地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更加惊愕:“哪儿来的?”她知道,这个很贵很稀罕。
他说:“我给你买的,快吃!”
她不吃,说:“拿回去给你妈妈和你妹妹吃。”
他说:“我妈妈和我妹妹很多年不吃肉,他们不知道馋了,而你放假已经很久了,肯定馋了,你快坐下吃。”
她就坐下来,坐在了地埂上,可她还是不吃,还是让他拿回去给他母亲和妹妹吃。
他急了,就自己动手撕下一条腿,塞到了她手里,说:“最鸡大腿好吃,你吃。”
她还是不吃。
他就生气了。
她觉察到了他的生气,就把鸡腿接过来,递到了他的嘴跟前,让他先咬一口。
他又笑了,伸过来牙齿,呲了一点肉丝儿,说:“可真香,现在你总该吃了吧。”
她又递过去,想让他美美地咬一大口,可他还是没舍得咬,依旧只是用前门牙呲了一小丝儿。
她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用手撕,从那只已经落了北风和灰尘的鸡腿上,像他用前门牙咬的那么一丝儿一丝的撕下来,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金色的夕阳温柔地照在地埂上,也照在两个少年瘦弱的身体上,他们的青春,镀金般的明亮,明亮又辉煌。
那只鸡腿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又要撕另外一只鸡腿下来给她吃,她却生气了。
生气了的她,用原来的纸,把只剩了一只腿的烧鸡包好,又从地埂上扯来几根豳草,细心地捆好,说:“这些,拿去给你妈妈和妹妹吃,我们回学校了,还能吃上肉。”
他知道他犟不过她,再犟她该哭了,他最舍不得她哭。
两个人就走并排走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
她问;“你怎么满身泥泞啊?”
他笑了,他很害羞的笑了。他说:“我在修房子。”
“啊!”她吃惊地差点眼珠子掉在土路上。他还在上学,家里一贫如洗负债累累,拿什么修房子啊。“你……”。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那一年,她大四,他研二。
他知道她为什么惊愕,温柔的他依旧是笑着,很从容地,望着她,又望着前方,笑着说:“你快毕业了,我也快毕业了,等我们都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我想让新娘子进新房子。”知道她听到这个,她会害羞,他就低下头来逗她笑。
然后,他继续说:“等我们结婚了,我挣钱买房子,你继续读研究生。等你研究生毕业了,我也把房子买好了,我们就生个小小月。”她的名字叫明月。
“你想啊,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胖嘟嘟的小女孩在地上跑,那场景,哎呀,简直是太美好了。”
她就红了脸,骂他胡说。
他对她多好啊,尚好公寓全九栋楼,全九栋楼的学生都知道,五号楼下面,有个男生,一年四季,不论风吹雨打,都在楼下等着他的月亮下来,要么带她去吃早饭,要么带他去上自习,要么就陪她去上课。
他对她多好啊,月信时候,她去上厕所,出来,他总是早就用双手合成一个小小容器,里面是被他用手心暖热了的水,给她洗手。
他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只有八百,却舍得省下来给她买昂贵的随身听和各种颜色的美的发夹和学习用品。
那一年,即将放寒假,要回老家,她身上长痱子,他带她去医院看,其实她不愿意去看,她舍不得他的钱,她知道他只有一百八十快钱了,而她自己那段时间又没有了钱,她不愿意去看,也因为她惦记他的母亲,她记得他曾说起过,说他母亲有皮肤病。到了皮肤科专家面前,她在咨询他母亲的皮肤病症状,他却说病人是她。
她犟不过他,气愤地走出了医院,晨光里,他低着头叹口气,给她说:“我母亲的皮肤病,已经是陈年老疾,一下两下是看不好的。而你还小,万一不及时看,成了慢性的,可就糟了。”
她知道,他不是不心疼母亲,他只是更心疼她而已。
那一个夏天,她和父亲去镇上,回来的路上,大雨如注,将路人们堵到了一个小饭馆的门前,他遇见了她。等雨变小了的时候,他就等于是护送她们父女回家,因为她回家的路上有一条河。
到了河边,浊浪搅合着柴草滚滚而来,他卷起裤腿,先将她的父亲背过了河,接着背她。看着他们安全地过了河,他独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托人捎来了一双崭新的皮鞋,是给她父亲的,后来她问,他给她说,他看到她父亲的鞋子有些旧。
旧,她低下头去,他的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了。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一对,最后,却分开了。
人们都说,是她太漂亮,又嫌贫爱富,哄着把他的钱把他的好得了就把他甩了。
只有他知道,她对他也好。
他的生活费极少,可是,她奖学金很高,她就总是给他原来顿顿半饱半饥的生活添一顿饭,却总是谎称自己要多了吃不完,然而,却总是故意要多。
每年即将放寒假,她就省吃俭用,只为给他回家的时候可以买很多小女孩子用的东西给她妹妹,又买很多好吃的给他母亲。
他给他偷着织毛衣,他身上那件,袖口已经走线了,用两只袜子的腰箍着。
他借了他老师的五百块钱,一直还不上,她觉得年陈多了,就偷偷还了老师五百,说是他给的。老师知道他还不上,老师知道是她省吃俭用替他还的,所以不要,她偷偷将钱卷成一个小孔塞进了老师紧锁的抽屉。
她怕他心上有负担,给他说,结婚不要彩礼。
他笑着说,一定要给,要多多的给,你父母养了这么好一个女儿给我呢,这是无价之宝。
有坏人挑唆,说你别娶她,她饭量很大,你养活不起。他一听高兴地说,饭量大了身体好,我愿意努力养。
人们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吧。
然而,他们真的就没有在一起。
人们还都说,是她太漂亮,又嫌贫爱富,哄着把他的钱把他的好得了就把他甩了。
她一笑了之。
对于他们的分手的原因,她愿意保持沉默,她愿意背负这个骂名,有什么呢。
只有他知道他们分手的真实原因,这是他一生都无法挽回和弥补的悔恨。
那一年,他的父亲,突然丢下了母亲,走了。
母亲,他的可怜的母亲,自从父亲不要了她,总是目光呆滞,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药瓶子。
虽然,最后,母亲为了他们几个,没有将那白色药片吞下。可是,这件事,就是他父亲不要了他母亲这件事,却改变了他的性情,让他觉得天下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
包括她,是不是,有一天,她就跟人跑了。是不是有一天,她会不要他了。
他像一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地跟踪她,质问她,撕扯她,终止于殴打她。
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失手将她打死。
是一个黄昏吧,金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温柔地弱下去,风轻柔,黄土高原的初秋,明丽而坚实。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山野间,满头无法在北风中飘荡,那是被他撕扯的。
后来,她就走了,她就远走他乡了。
是啊,与其他把她打死了被处死,还不如活着,分开。
就这样,他们在经历了淬火一般地疼痛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匆匆地结了婚。
后来,他的母亲不甘心失去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年年,寒冬腊月都偷偷去她的家附近,只为了偷偷看她一眼。而她,只要看到老人,不管身上有多少钱,都全部掏出来塞到她手里。这个可怜而善良的老人,一生清苦。
而他,却直到十年后才娶妻。
结婚后五年,当他知道他的明月照了沟渠的时候,他找到了她,只给她说了一句话:“下辈子,我当牛做马补偿你。”
她很平静,笑了笑说:“不必了吧,遇见太苦。”
一个冬天,她妹妹给她说:“姐姐,哥哥结婚的时候,穿的你给他织的毛衣,嫂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她仿佛无动于衷。
“我妈妈和我妹妹很多年不吃肉,他们不知道馋了。”这是她一生中,多么心碎的一个瞬间。
人间苦,多少苦涩,却无从说起。
半晌,她对那个从当初一直到现在还叫她姐姐的女孩说:“今天,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是他的生日。”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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