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只鸡/燕儿

母亲养了一大群鸡，足有二十余只，是今年八月份捉的。

在我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养这么多鸡了。

母亲很开心，常常向我们说她的鸡，每每电话回去，鸡的话题总是占大部分，上次中元节大家都归去，刚进家门，她就喜滋滋地对孩子们说：

“快去看看外婆养的鸡！”

在她感觉中，孩子们还是那个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追着鸡追着鸭的小不点儿。

这次中秋节我们回家，母亲又招呼我们去看她的鸡，鸡长势喜人，母亲往网前一站，它们一个个都翘起头，望着她，等待着给它们吃食。母亲毫不掩饰内心的欢喜与骄傲：那种饲养的成就感和被需要的满足感！

“这次一定要让妈吃一只蒸鸡！”

我与妹妹在择洗那嫩绿的小青菜的时候，商量着。

母亲一辈子养的鸡，谁也记不清有多少了？红烧，清炖，爆炒，特别是蒸童子鸡，她一样一样操持着，以前为小时候的我们姐妹俩加营养，后来又为我们的孩子长身高。

每每她怀着喜悦蒸童子鸡，拔毛，把鸡肚掏尽，塞进葱啦姜啦及她准备的补材，还有一大块冰糖，再浇上去腥的酒……一切准备停当，她用两只盘子上下对合，放在灶上大锅里的蒸架上，锅里已经放了很多水，母亲说，那是隔水蒸。

母亲在灶下，添得许多棉枝树根，蒸鸡得用点硬材，稻草麦草这样的不抵事，红红的火光，映着她因长年累月操劳而饱经风霜的脸。

随着锅里水“咕咚咕咚”地翻腾，厨房里开始弥漫起扑鼻的香气。

“妈，真香！”那是小时候的我们，眼巴巴地站在灶边，期待的模样！

“好婆婆，好香啊！”那是孩子们在屋里屋外嬉戏打闹，时不时来外婆身边报告。

此刻的母亲，笑得那么幸福，又那么恬静，平日里的母亲总是忙个不停，忙了工作忙地里，忙了孩子忙家务，只有这样的时刻，母亲可以停一停，在蒸汽的氤氲里，有一种岁月的静美。

但，母亲养了无数的鸡，也蒸过好多只鸡，但每次，她把香喷喷的鸡端上来，揭了上面盖的盘子，我们在大块朵颐的时候，母亲又去忙她永远忙不完的事了。

“吃干净了，蒸鸡是连头脚也要吃掉才长高！”特意嘱咐了这句话。

后来，孩子们吃鸡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那么忙了，也会坐在桌边，逗问孩子们：

“佐，蒙，小公鸡好不好吃呀？”

“好吃！”孩子们异口同声地高声答道。

此刻的母亲，比自己吃了鸡还开心。孩子们会撕了一只腿或翅膀，送到母亲嘴边：

“好婆婆也吃！”

但母亲总是笑着放回去，象征性地吃一些孩子们不喜的脚，脖子之类。

唉！母亲的一辈子，总是在吃我们剩下的边脚料！总是把最好的腿与胸脯肉让给我们吃！

母亲给我们每个人炖过鸡，父亲曾经一度有头痛，母亲听说吃天麻炖老母鸡好，为父亲炖过好多只！

但母亲！母亲从来没有为自己炖过一只鸡！

她生于物资匮乏的年代，又兄弟姐妹众多，自然不可能特意为她蒸鸡！

后来，她的眼里心里，又只有我们这个家，只有我们，她从来没想过为自己蒸一只鸡！

“这次，一定要让妈吃一只蒸鸡！”

这是我与妹妹太晚的醒悟！

但是，如果光让她自己一个人吃，她肯定不愿意。

“我们四朵金花一人一只鸡！”

四朵金花，当然是母亲，妹妹，蒙和我！

我们向母亲提议，语气坚定！母亲笑着，这次没有推却。

我们也笑了。

日子定在不久后的国庆节：

“一人一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