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春去也，不必留恋

前不久，看了一部纪录片，叫《龙虎武师》。所谓“龙虎武师”，就是电影的武打替身演员，俗称“武替”，是香港电影造就的特殊职业。影片采访了洪金宝、成龙、袁和平、程小东、甄子丹等动作明星、武术指导，徐克、刘伟强、吴思远等著名导演，以及钱嘉乐、李忠志、谷轩昭等武术指导，首次全方位揭秘香港龙虎武师长达60余年的风云变幻。

《龙虎武师》从武打明星和“武替”的角度，讲述了武打片从崛起到衰落的故事。香港电影，曾经风靡全球。而香港电影最有影响力的类型，就是武打片，或曰功夫片。从李小龙到成龙，再到洪金宝、袁和平、程小东、甄子丹，武打片迅速走向全世界，成为一种重要的东方文化输出，引领全球电影动作片的潮流。曾几何时，西方人就是从“功夫”中认识东方世界的。

但是，任何事情，有其盛就必有其衰。每一种流行文化，都有衰落之日。当时光走入21世纪，武打片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市场。“武替”们也丢掉了往日的饭碗。这个行业，即将进入历史博物馆。看着影片中满脸老年癍的昔日明星们，看着苦苦培训着年轻人的最后一代龙虎武师们，心中涌上的是一股同情和悲凉。

从《龙虎武师》里，我所看到的，不仅仅是怀旧和追念，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武打片和龙虎武师所代表的文化传承。影片告诉我们，上个世纪中叶，大量的戏剧名伶涌入香港，造成了香港戏剧的繁荣。但是，南北戏剧的文化差异又使硬桥硬马的北派武生难以为继，便向刚刚兴起的电影产业转移，催生了第一批龙虎武师。

李小龙的出现，使戏剧程式化的武打转向更为炫目、刺激的动作场面，适应了电影的娱乐需要。武打片迎来第一次高潮，香港武打明星和龙虎武师随着李小龙走进好莱坞。李小龙的猝然去世使武打片停顿了好几年，直到成龙的出现。这是一个更加娱乐化的时代，充分的行业竞争促使武打片发展到极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接下来当然就是盛极而衰的戏码，这是任何一种事物的必然规律。随着电脑特技的发展和新一代观众审美趣味的转移，武打片渐渐淡出市场。恐怕只有成龙还在苦苦支撑局面，一两年拍一部虽然力图创新却脱不了成龙式打斗风格的动作片。看着日渐老去的成龙大哥还执着地在银幕上跳跃腾挪，影迷们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同情和无奈。

当然，这些因素只是龙虎武师衰落的外部原因，最关键的在于内部。从第一代龙虎武师开始，他们就是一群文化非常低下、唱戏没有前途的孩子。没有别的技能，只能靠身体吃饭。“搏命”就是他们的职业精神。影片中展示了不少武打片中精彩镜头的拍摄过程，龙虎武师们互相比赛谁能摔得更狠、更惨。“停机，救人！”成了武打片导演的口头禅。这样的职业文化和职业精神，在今天不可能不被淘汰。

正如以金庸、梁羽生、古龙为代表的武侠小说淡出江湖一样，以李小龙、成龙为代表的武打片也同样会归于消失。人类历史在不断发展变化，决定了文化与审美趣味的不断转移。每一种流行文化都有被终结的一天。我们不必惋惜，不必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