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香特尔•阿克曼：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
香特尔曾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对她照顾有加。对于香特尔的去世，她感到遗憾。“我非常感动，在世界各地总是能遇到一群特别爱她的影迷。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她说。
玛丽安娜·兰伯特在山一国际女性影展接受媒体采访。
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
采访撰文：沙丘
翻译：林芷衣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是2015年玛丽安娜·兰伯特拍摄的纪录片。她跟随香特尔辗转纽约、布鲁塞尔等地，一边寻找支撑其创作的母体，一边回顾其创作生涯。2015年10月，香特尔·阿克曼因抑郁症自杀，这部纪录片的意义逐渐凸显，它成了香特尔对自己和对创作最全面，也是最后的解读。
从处女作《毁掉我城》开始，香特尔就开始投身于激进的影像实践和后来人们所谓的女性主义电影领域。她试图通过厨房这个极具代表性的地方，毁掉其母亲、姨妈等一代代女性延续下来的生活和世界。
在其代表作《让娜·迪尔曼》中，她让孤独的中年寡妇过着单调重复的日子，每天起床梳洗，出门买菜，回家做饭。女主角削土豆要几分钟，吃饭要几分钟，呆坐又是分钟，直到一天结束。在《我你他她》中，她用独白，交流和身体，展现一个女人三段不太相关的经历，三个段落相互照应，步步深入，像是一场关于女性的陈述和表达。
《让娜·迪尔曼》中母亲在厨房削土豆
布鲁塞尔和母亲是香特尔不变的乡愁和情节。她明明将镜头对准纽约，却拍出了布鲁塞尔的感觉；她将母亲从比利时来的信用作画外音，拍摄《家乡的消息》，很多影片中的场景都有母亲生活的影子……
香特尔·阿克曼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以及远离大众的影片风格，让影迷对其充满好奇。很多评论者认为，她的电影反传统佳作，反戏剧化，反好莱坞。影片中，她对此进行了回应，她说自己的作品换一个导演名字可能就会有很多人观看，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念，“希望观众能自由地体验电影，而不仅仅理解它。”
前不久，著名电影网站Indiewire推出的100部影史最佳女性导演电影中，香特尔的《让娜·迪尔曼》排名榜首。香特尔去世了，但是她的电影似乎才刚刚开始被世界电影史和影迷们认识。
9月20日，凹凸镜DOC在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专访了玛丽安娜·兰伯特导演，她回顾了很多与香特尔相处的时光。香特尔曾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对她照顾有加。对于香特尔的去世，她感到遗憾。“我非常感动，在世界各地总是能遇到一群特别爱她的影迷。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她说。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海报
01
“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
凹凸镜DOC：时隔四年，在中国这部纪录片再次与观众见面，你是怎样的感受？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很高兴这次来山一国际女性影展，我希望世界上有更多影迷能看到这部影片。这部影片是关于香特尔的电影生活，也是对香特尔的致敬。我认为在亚洲有很多观众对香特尔的电影感兴趣，这里的观众有一种“凝视文化”，能接受很多固定镜头和长镜头，所以他们对香特尔电影的理解非常准确，几乎与香特尔想表达的想法吻合。
凹凸镜DOC：你和香特尔认识多久了？当时是什么契机去拍了这部影片？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1993年就和香特尔认识了，当时和她合作一部在布鲁塞尔拍摄的电影。拍这部纪录片之前和我和她合作过3次，多数时候是剧组的技术人员。2011年，香特尔拍摄最后一部剧情片《奥迈耶的痴梦》，我和她在一起工作了一年，我完整的看到她拍摄这部影片的过程。在那个时候我就想拍摄一部关于香特尔电影、生活的纪录片。
凹凸镜DOC：我们都知道这部影片拍完不久，香特尔就去世了。她最后一段时光是怎样的？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最后一次见香特尔是2015年8月。当时她的最后一部作品《非家庭影像》入选一个电影节，我们在电影节见了最后一面，然后10月她就去世了。
香特尔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一直受到躁郁症的困扰。有时候非常积极、高兴，有时候非常抑郁、失落。她当时选择自杀可能就是情绪到了最低落的点。我一般不会谈论这件事，因为香特尔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朋友。香特尔的去世是比利时电影界，甚至世界电影界的损失。因为香特尔的视角非常独特，她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带给电影。当然，比利时电影界也没有足够重视香特尔，所以一切都很遗憾。
《非家庭影像》剧照
凹凸镜DOC：比利时电影界是怎么评价她的电影？
玛丽安娜·兰伯特：香特尔去世后确实有很多比利时媒体和世界各地媒体的致敬式报道，但是整体来说，她去世前和去世后，大家对她的电影看法没有什么变化。香特尔虽然在比利时拍了一些影片，但是更多时候是在巴黎和纽约，比利时电影界可能认为既然她选择离开比利时，所以就不再是比利时典型的艺术家了。所以对她的电影不是很重视。
凹凸镜DOC：很多人都觉得在电影史评价中，香特尔的电影被低估了，没有获得应有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你怎么看？
玛丽安娜·兰伯特：女性导演被低估，不能像男性导演一样有名，是世界电影史的一种普遍现象。这也是女性电影和女性电影节存在的意义。我非常感动，在世界各地总是能遇到一群特别爱她的影迷。香特尔的特殊之处就是能和这些理解她电影的影迷，产生非常密切的关联。她虽然去世了，但是她会一直在电影中存在。
02
“女性电影节存在是因为女性还没有相应的地位”
凹凸镜DOC：这部67分钟的纪录片主要由访谈和香特尔的电影片段构成，但是很多观众特别希望看到她更多的生活场景，为什么没有她更多的生活场景？
玛丽安娜·兰伯特：这部影片我只拍摄了14天。我最开始拍摄的时候就是想记录香特尔的工作，给出一些线索，让观众去阅读和理解她的影片。我觉得拍摄个人生活，更多是一种猎奇，可能就是通过她的私人生活吸引大家。我不想那么做，我拍摄影片的目地就是向大家展示香特尔的工作，她对电影的看法。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你想了解她的生活，都能在她作品中找到，因为他们的作品和生活是紧密联系的。
凹凸镜DOC：在这部影片中，香特尔曾说她的作品不参加女性电影节，但现在关于她的纪录片却在女性电影展放映。非常奇妙。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不像香特尔一样，反对各种标签化。香特尔是女性电影的先锋，我觉得这部关于她的纪录片来女性电影展是很好的选择。我希望通过影展让更多人看到这部纪录片。
在很多地方，人们习惯给她标签化。标签化就会让大家有一个固定的思维去理解她的电影。但是香特尔并不希望这样，她希望用更宽广的视角去解读她的电影，所以她一直拒绝这些标签化的东西。另外，这也和她的性格是有关系。
阿克曼本人
凹凸镜DOC：你怎么看待香特尔反标签化的行为？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认为她的选择很好，这是对自由的要求，某种情况下创作的作品是不能去分类的。
凹凸镜DOC：影片中她强调母亲一直是她创作的核心，后来母亲的去世，对她影响很大对吗？
玛丽安娜·兰伯特：确实是这样的。就像影片中说的那样，母亲去世了，她不知道表达什么了。
凹凸镜DOC：一些影评人认为，香特尔的电影反叙事，反好莱坞，你怎么看待她的创作方式？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觉得这是一种遗憾，大众习惯了好莱坞叙事，就没办法对其它叙事方式有更开放的态度。大众此前对香特尔电影的理解有些错误，很多人对香特尔的认识，可能是一个高冷的知识分子形象，希望通过电影去传达一些反抗精神，但是对香特尔来说，她真的只是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拍摄出来。
凹凸镜DOC：作为一个女性电影人，你们怎么看待女性电影和女性电影节？
玛丽安娜·兰伯特：女性电影和女性电影节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女性还没有和男性同等的地位。这其实是对女性权利和地位的争取。目前世界各地有很多女性电影节，但是比较小众，大众并不了解它们，都还需要发展。
凹凸镜DOC：你现在正在拍摄什么新项目？
玛丽安娜·兰伯特：我有好几个项目都在进行当中。接下来最主要的是拍摄两部纪录片，都是关于女性的。其中一部纪录片是关于一个美国女导演，同时她也是一个著名导演的妻子。这是一部自画像式的纪录片。另外，我还想拍摄一部我母亲的纪录片，她92岁了，是一个充满智慧和能量的女性。我想通过这部纪录片去回顾她的一生，也讨论一下关于死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