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作品展示——疼痛的桔子

疼痛的桔子

梁新英

一节课下来，孩子们的小嘴就闲不住了，各种零食花样繁多，光是水果就能列出十来种，多幸福的一群孩子啊，大冬天的还能吃到火龙果，哈密瓜，蛇果……教室俨然成了香飘四溢的果园。

桔子显然成了所有水果里最不起眼的，几个调皮的男生正做投掷游戏。一个男孩儿把一瓣桔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班级的垃圾桶，一脸得意地接受大家的礼赞。几个孩子立刻效仿，一瓣瓣桔子被抛出一条条弧线，像篮球飞向篮筐一样落在垃圾桶里，孩子笑着闹着。

“不许再扔桔子！”我厉声呵斥。孩子们被吓到了，他们没想到，一向温柔和蔼的老师怎么会为了几瓣桔子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慢慢平复心情，给孩子们讲了一个关于父亲的真实故事。

那时候家在偏僻的农村，有一次父亲和两个车把式驾着马车去几十里外的镇里运送粮食。那一年天气寒冷，路旁窝风的地方积了厚厚的雪。

回来途中经过一个斜坡，下坡时一匹马脚下一滑摔倒了，马车翻向路边，父亲一个倒栽葱，一头扎进路边的雪壳子里。他手刨脚蹬拼尽全力挣扎，却没有办法从雪里拔出头和身子。

两位叔叔见状赶紧前去搭救，合力把父亲拉上来。父亲的脸憋得青紫，如果得不到及时援救后果不堪设想。父亲从容地掸掉皮袄、帽子上的雪，向救命的兄弟表示感谢。忽然，他神色慌张起来，把皮袄的兜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转身回到刚才挣扎过的雪坑边，跪在雪地里翻找。

“大哥，找什么呢？”

“兜里的东西不见了！”父亲头也不抬，手不停把雪扒向两边。

两位叔叔认定了父亲卖粮的钱丢了，赶紧帮着寻找。

父亲觉得手套碍事，索性甩掉，空赤着双手在雪地里拨来拨去。终于找到了！父亲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一个桔子。

叔叔不禁埋怨道：“我们还以为是钱丢了呢，几个桔子，值得吗？”

“我答应给孩子们买的，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桔子呢！”父亲说。

父亲接着寻找，还有几个没找到呢，他要都找出来。原来，怕桔子冻着，父亲把桔子揣在皮袄的贴身内兜里。父亲被甩出去时，那几个桔子从兜里溜出来掉进雪地里。

几个桔子终于找齐了，父亲的手冻得紫红，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失而复得的宝贝重新揣回贴身的内兜。整理好马车，手僵得拿鞭子都吃力。似乎忘了刚才的惊险一幕，劫后余生的他居然哼起了歌儿。

一听见鞭子响，我们姐弟几个小鸟一样扑出来迎接父亲。父亲满脸喜悦，分给一人一个桔子。我上去就咬了一口，很快就吐出来，嚷嚷：桔子又苦又涩，真难吃！

父亲笑了：“小馋猫，就你嘴急。桔子要吃里面的桔子瓣，不能吃皮。”父亲熟练地剥开桔子皮，托在粗大手中的桔子像一朵盛开的花，又像小巧玲珑的灯笼。他送入我们每人嘴里一瓣桔子，清凉酸甜的味道一下流进心里。事后，妈妈从救父亲的叔叔那里听说了父亲的遭遇，我们才知道可口的桔子和父亲有过那样危险的经历。

年少时候，一直以为父亲是不爱我们的，因为父亲沉默寡言，整日有忙不完的农活，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我爱你”，更别提拥抱和亲吻的亲昵行动了。其实，父爱就像桔子，甜甜的桔子瓣被生活的贫困和艰难这个又苦又涩的皮包裹着。你只有懂得剥开，才能发现它的美，享受到它的甜香。

我对桔子的感情太深，所以容不得孩子们这般虐待它。

听了我的故事，孩子们垂下头，轻轻抚弄着手中还未来得及抛出去的桔子瓣，我隐约觉得，这一刻，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桔子的疼痛。

【梁新英】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温克旗语文教师。金手指写作网校第二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