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苏式夜生活
小海
总有怀抱梦想的人,想把过往的苏式生活复刻到现实中来。
我不知道苏式生活如何定义,但我晓得和生活于斯土斯邦的人密切相关,哪怕是虚拟人物。比如沈三白,比如芸娘。人们还喜欢从熟悉的吴地代表作家陆文夫、范小青、苏童等人的作品中去寻找答案。我想,苏式生活的当代况味,倒也可以从已故老友陶文瑜的《探梅》一诗中,略窥其风雅之一斑。像是当代沈三白写给他的芸娘的。原诗如下:
缥缈山下看梅花,又看旧人又看花,花是萍水相逢人,人是一生一世花。
什么样的生活堪称苏式夜生活?你问一百个苏州人,恐怕会有一百零一种回答。在这些答案中,总会有人想起并提及沈三白和芸娘的故事。闺房食粥、夜读《西厢》、七夕夜拜、中秋夜游、易装同行,等等。这是二百年前,文人虚拟的一种苏式夜生活。
记得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写过一篇谈古城保护的文章。大意是,随着城市现代化进程和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古城古镇古村落的价值反而会愈发凸显,因为越古典的越先锋,越传统的越时尚,越陈旧的越青春,越破落的越现代,越缓慢的越自我,越沉静的越自在——
《浮生六记》园林版、剧场版、厅堂版的三个戏剧版本,在当下越来越受欢迎,也许可以为上述这番话做个小小注脚。抬头看到我的书架上,有两位文友去年出版的《浮生六记》“译本”。一本是李晖从英文翻译过来的,一本是周公度从古文翻译过来的。虽然还没弄明白,为什么要将英文和那么近的古文翻成今文。哦,明摆着是市场有需求。
总有怀抱梦想的人,想把过往的苏式生活复刻到现实中来。将纸上的苏式生活搬来当下的现场。想打造一个现代版的《浮生六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苏州人太熟悉沈三白和芸娘的事儿了。甚至,许多男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芸娘”。林语堂不是早就信誓旦旦地说了,“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浮生六记》的出品人是萧雁导演。她选择了将苏州文化的几个代表性符号昆曲、古典园林与经典作品《浮生六记》相结合。于是,昆曲《浮生六记》园林版,首次以沉浸式的方式,在故事的发生地沧浪亭上演了。
熟悉萧雁,源于她制作并出品了诗人韩东的一部舞台剧《妖言惑众》。去年5月,我们还一起受邀在苏州为韩东作品分享活动做嘉宾。
从2017年底开始,萧雁就在为古城核心区量身打造“戏剧+”演出项目——沉浸式昆曲《浮生六记》做准备了。我从新闻中得知,自2018年七夕节首演以来,在不到一年(2018年8-11月,2019年4-11月)的时间里演出了120场。据说是创下了国内新编戏曲演出的纪录。
其实,早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沦陷时期,被誉为“诗人导演”,执导过《小城之春》的苏州籍导演费穆,拒绝与日本人合作,由银幕转向舞台,曾排演过话剧《浮生六记》,前后上演6次,计342场,可谓盛极一时,在商演和话剧史上留下了骄人口碑。
显然,萧雁志不在小。不同于费穆版的话剧,她的《浮生六记》,通过两年的探索与打磨,在“夜游经济”“文旅融合”“非遗创新”三个方面,成为了全国的样本,还被文旅部外联局委托中国演出行业协会主推的“聚焦中国”选中,与孟京辉《茶馆》等其他4部中国戏剧一起,亮相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在巴黎进行文化交流演出。
我不知道萧雁的《浮生六记》是否达到了预期,但我知道她的付出。比如,有朋友从外地过来,我们约她餐叙。晚上可是演出的黄金时段,她只能在餐后茶点时才得以脱身匆匆一晤;为了保留昆曲精髓,《浮生六记》的舞台版她请来昆曲界名家名师汪世瑜、白爱莲、孙建安等老师担任艺术指导、导演、作曲;为了营造跨越时空的对话张力,她请来了曹禺戏剧奖得主、编剧周眠加盟了团队;为了贴切原著、贴切苏州、贴近生活,她的团队与知名文化学者、民俗专家们反复推敲,以求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增加苏式生活气息和文化含量——
《浮生六记》已在苏州夜生活中“火”了好一阵子了。疫情后的“五一”复工首演前,她在微信上征询我意见,想请诗人韩东、画家毛焰等一起来苏州看戏。这也从另一个侧面,透露出她对这部戏的信心。我问她:《浮生六记》是夜经济的内容吗?立马就回复我了:哈哈,是的,我们是头部内容。
《浮生六记》已经有了园林版、剧场版,今年为进一步配合打造苏州夜经济,又推出了厅堂版、游船版。萧雁的《浮生六记》沉浸式品牌,除了为传统经典的当代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探索了一条新路外,运营方还推出了另一个品牌——结合古风市集、线下店和电商小程序的“浮生集”。毫无疑问,这个戏剧项目已不止是在不同的场景演出,还营造出了沉浸式的消费场景。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良辰美景,不放轻过。“姑苏八点半”,苏州夜经济,将后疫情时期的苏州之夜点燃了。注入了苏州核心文化元素的夜经济,会唤醒或重塑古城的苏式夜生活模式吗?我们有理由期待。正是以《浮生六记》为代表的一批文旅精品的推出,让夜经济里的市井烟火气中,飘逸出了文化韵味、文艺气息,将姑苏之夜装扮得越发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