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家的乡亲们》(上) 作者:青沟梁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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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因工作的关系在县城已经居住十多年了,但是心里面一直牵挂着生我养我的小山沟,一直忘不了那些乡里乡亲。经常抽空回家看看,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那条小山沟,与那些叔叔大娘的长辈唠唠嗑,同那些自己的同龄人聊一聊家乡的变化以及各家的情况,抽一袋家乡空闲地栽种的葵花烟,有的劲大,有的劲头绵软,不管什么烟,我都是尽力的去品尝,因为那是乡亲们的心意呀!早就想为家里的乡亲们写一篇文字,写什么?怎么写?犹豫了几天,才下定决心就写一写乡亲们的生活吧。请原谅我把他们的真名隐去,用化名来描述他们的真实情况,也算是对乡亲们的尊重吧!
  三闯关东的三表舅
  与我同村而居的三表舅,是母亲的表弟。小的时候上学念书,他比我大四岁,我上一年级,他就是四年级的大学生了。性格不好,脾气挺爆,儿时就好打架骂人。那时我们都在北大城小学读书,放学路上与孤山子的学生们走一条路出校门,在北大城的南门分开,这段路就是两个村子学生寻衅打架的最好地段。经常的我的那个三表舅联合几个大一点的同学,就与孤山子的同学骂骂咧咧的干起架来,开始时张口对骂,接下来就是互相扔土坷垃,反正那玩意儿打在身上也打不坏。他们双方打起来,我们这些一二年级的小学生就跑得远远的看热闹,有时候,三表舅身上被打着几下,就急头白脸的对我们喊:“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跑!”我们就撒丫子往家跑。谁知他们又打了多长时间,反正晚饭的时候,他被表姥爷从家里骂了出来,是母亲让我把他招呼进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从那时他就处处保护着我,在小学那段时光,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从不被别人欺负。
  三表舅对读书几乎没什么兴趣,五年级还没念完,他说什么也不上学了,尽管表姥爷又打又骂的使尽了招数,反正不念书的主意已定,表姥爷也就依了他,让他到生产队去出工干活。他是一个不怎么安分的人,生产队长很难支使了他,经常和队长吵吵把火的干起来。正是“文革”时期,忽然他听说黑龙江省的鸡西煤矿要招工,他前窜后跳的找到大队革委会,非要报名去挖煤。那年他才十七岁,大队会计说:“你年龄不够。”他急头白脸的说:“年龄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吗,你在证明上写十八岁不就成啦?”听他这么说,大队的几个人一商量,快让他走吧,在生产队也是个难整的刺头。就这样他去了黑龙江,走的时候表姥爷和表姥姥把他送出村子很远,嘱咐他说:“下关东可不比在家,要多长点心眼,不要再耍脾气,要注意照顾自己。”一遍一遍的嘱咐,他都有点烦了,伸手把二老拦住,趴在地上使劲磕了三个头说:“大和妈,你们放心,我出去就得混出个人样来。”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三表舅第一次下关东在鸡西煤矿当矿工,他干的是井下掌子面的活,每个月出满勤工资是四十六元,去了伙食费十五元,每月剩余三十一元,他每隔两个月都给家里寄回五十元钱,把表姥爷乐得呀,见人就说:“我们家老三,这回总算有点出息了。”可是好景不长,三表舅在煤矿干到第四年的夏天,煤矿突然发生一次大的井下事故,巷道冒水,井下当班的工人死了十几个。幸好那天他不是正班,正在鸡西的街里逛游,忽然听见矿里的大喇叭急促的呼喊:“全矿工人马上回矿!”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和几个工友跑回矿里,一听说底下出事了,他们都吓傻了。那年夏末时节,三表舅辞掉煤矿工作,带着行装返回老家。他安全回家,可把姥爷姥姥乐坏了,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从媒矿上回来,表舅踏踏实实的在生产队干了半年活儿。第二年春天,他突然到我们家找母亲,说:“大姐,我二哥的地址你们有吗?”他说的是我的亲二舅,那时在黑龙江省鹤岗林业局工作。我母亲问:“老三,你要那干啥?”他回答:“大姐,我听说鹤岗那儿块招伐木工人,写封信问问,我想去。”就这样母亲找出来二舅来信的信封,他在我的作业本子上翻出一页空白纸,让我替他写了一封信。
  过了几天,他兴冲冲的对我说:“你二舅来信了,是有那么回事,不过得需要公社的介绍信,你在四家子念书,帮我去开一个吧。”说实在的我从心里是挺佩服他的,不光是他在小学时候保护我,就他那股子敢作敢当的性格,也使我佩服他。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因为那时候,中学学生正在搞复课闹革命,我们经常出入公社大院,与秘书也熟悉,就找他给三舅开了一张证明,第二天是四家子大集,他来到学校拿走证明又踏上二下关东的路途。
  听二舅来信告诉,三表舅在鹤岗林业局下属的一个采伐队上班了,每天就是伐木头,运木头,活计挺累,工资还可以,一个月六十四元,还有另外的加班补贴。那个时候能挣这些钱,也算高工资了。三表舅给家里来信也说,每个月的加班费就够吃喝的了,每月的工资自己留十几元零花,剩余的都给家里寄回来。那些年月,山沟里的农家一个月要是能填补几十元,那可是大钱了。表姥爷用这些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盖一新,心想等他回来也该说媳妇了。
  正当三表舅在鹤岗当伐木工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发生在鹤岗林区的一场大火,把他们的住处烧得片瓦无存,好在三表舅留了一个心眼,把手头的余钱在银行开一个存折,全部存到里面,存折一直贴身保存,除了几件工作服和一套被褥被烧外,他的损失不算大。后来林场按照自然灾害损失,给他们一人补助壹佰伍拾元损失费,就都把他们解散回家了。三表舅两次下关东都是有险无惊,人们说他必有后福。他对我说:“别看挺悬的,还是外面好,我还得走。”
  三表舅这次回来,家里面为他张罗着娶了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成为我的三表舅母。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可以,虽然三表舅犯起脾气来,也是经常吵闹,三舅母根本不怕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过着,随着女儿的出生,三表舅越发想着离开老家出去挣大钱,过好日子。农村都已经实行联产承包了,我们那里土地少,一口人不到三亩地。他就和媳妇商量,让媳妇在家莳弄地,他还出去闯关东,找到好地方就回来接他们娘几个。媳妇心里不愿意,可也拗不过他,就这样他又与人搭伴走出家门。这回他们去的是黑龙江省的虎林市,在那里加入一个建筑公司,专门在城市里搞基建。由于他已经是第三次来黑龙江了,比别人有经验,并且他在工作中又是眼一分手一分的,深得领导信任,干了两年就当上小班长,领着十几个人每天上班下班。
  又过了两年,三表舅突然回来了。这回他穿着打扮的很体面,藏青色套服,里面套着米黄色衬衣,脚蹬黑皮鞋,手腕上多了一块石英手表,兜里面装着“石林”牌子的香烟,见人就递给一支。脸上红扑扑的,见人说话先打哈哈,显得非常亲近。村里人背地里都议论:“刘家老三这回可是真出息了。”
  在家里待了几天,三表舅走了几家亲戚,也到我家看望母亲,他对母亲说:“大姐,这回我是来接她们娘几个的,在那里我买了房子,就在那里安家了。”就这样,三表舅带着孩子老婆,离开了老家,去了黑龙江的虎林,再也没回来。
  为儿子花光积蓄的张家老三
  张福在他们近支家族里排行第三,张家老三这个称呼是村里的人们对他的习惯称呼,久而久之,见面打招呼一般都呼他“张家老三”或是“张老三”。在老家的时候,我和他家住前后院,营子中论着是平辈,我是哥他是弟。张福心地善良,谁家有事情,只要他知道,总会主动上前帮忙,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他在村子里的人缘是非常好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张福都五十岁出头了。夏季我回家见到他,在他家里喝着水,抽着烟,唠着嗑,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到生活的艰辛。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大的是女儿,已经出嫁,小日子还可以,基本不用他操心。小的是儿子,叫张亚军,早就初中毕业,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再也没有考学。“不是不考,是考不上。”张福无奈的说。不读书了,就得走向社会。孩子不愿意在家里待,只好出去打工。跟着本家的一位叔叔去了沈阳,干的是东北电业公司的维修安装,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跟随着维修队到全国各地的电厂,检修各种设备。一开始,这些刚出学校们的小青年只能干那些拿工具,搬材料等力气活,工资自然不会很高。干的时间长了,小张亚军边干边向老师傅们学习,凭着机灵劲和聪明,就慢慢的学会了仪表安装,每有仪表安装的任务,师傅都会叫上他,让他打下手非常得劲,甚至有时候,他就独立完成安装任务,师傅落得个自在。渐渐地小亚军的技术在维修队里面出了名,公司组织的技术考核也能获得通过,就提拔他为技术员,一下子地位和待遇都上去了。由一个听人摆布的小力工,变成能带一个维修小组的技术员,这在企业里面是一个很荣光的事情。
  2020年的春天,疫情刚有些缓和,东电公司的各个部门都开始正式运转了,因为疫情待在家里的张亚军,接到公司的电话,拿起行李回去上班。他原来的师傅给张福来电话说:“我看亚军这孩子不错,应该在这边给他说媳妇成家。”张福两口子乐坏了,忙说:“老哥哥,那就拜托你了。”
  到了夏天,亚军给他的爸妈打来电话,告诉他们师傅给介绍一个姑娘是锦州附近的,离锦州电厂不远。张福两口子赶紧坐上班车直奔锦州,双方父母见面,看了两个刚刚相处的孩子,都表示满意。但是女方父母提出,因为就这一个女儿,结婚后得在锦州附近安家。张福问儿子啥意见,儿子说:“我没啥意见,在哪安家都一样。”张福听明白了,这是儿子也愿意在锦州。两口子一合计,也就答应了亲家的要求。
  儿子的亲事确定下来,买楼房就紧跟着提上日程。好在锦州那一带的楼房价格并不算太高,张福与亲家商量,由他拿上首付,以后的按揭贷款由孩子们挣着还。儿子和未婚妻小两口在锦州郊区离电厂比较近的地方看中一幢楼房,四楼,一百平,首付二十万就能下来。张福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下二十多万元的积蓄,在农村如果正常过日子,这些钱能解决好大问题。但是一拿到城里买楼房,就捉襟见肘了,付上楼房首付,张福的积蓄也就全部掏空了。为了儿子的将来,张福一咬牙,就把这些钱全部打到儿子的银行卡,交了首付,又给儿子一万元,让他去办理各种手续。
  掏空了家里的积蓄,张福和媳妇就抓紧一切时间出去找活干,别人家农闲时节都在家里待一待,休息休息。他们两口子却不能停下来,只要有人找人干活,他们就去,什么养殖场饲喂牲畜,种地大户雇人侍弄地,有些小厂子季节性招工等等,他们啥活都干,从不偷懒。虽然整天累的筋疲力尽,但是张福在人前从不叫苦。人们都知道,为了儿女,他们两口子是豁出去了。
  秋季的时候,我回老家见到张福,才五十多岁的人,显得非常苍老,双手皴裂的厉害,背也微微的驼了,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累,但是身体还是很健壮。他说:“大哥,我比你都显老。”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竟必我比你大十多岁呢。”唠嗑之余,我问他:“现在挣点钱,该为你们自己考虑了吧?”他苦笑一下:“大哥,还不到时候,等着给亚军把婚结了,才能轻松点儿。”这就是当下的父母,他们为了子女的幸福,可以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乐做网络主播的“二丫”
  尹小梅的小名叫“二丫”,她的爸爸是我的中学同学。1974年,我刚参加工作时,做大队的民办教师,在北大城小学教二年级,“二丫”是我的学生。那时她才八岁,个头不高,但是两个叽里咕噜的大眼睛使她显得非常精神。她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整天爱唱爱跳,在班级里是个活跃分子,因为正是“文革”期间,学校不上课,开门办学是主流活动。为了让学生们能够有点事情干,能够学到些东西,我就和学校教文艺的王老师商量,组织一个学校的“红小兵宣传队”,集中时间排练一批短小精悍的文艺节目,到各生产队去演出,既起到宣传的作用,也能够让孩子们学到一些知识。我这个想法首先得到学校负责人的支持,大队革委会也比较感兴趣,给宣传队做了一面红旗,上面写着“北大城小学红小兵宣传队”。“二丫”尹小梅就是那支宣传队的骨干,既当演员又做报幕员。王老师集中时间教学生们“革命歌曲”,排一些小节目,比如小快板、小演唱、独唱、合唱等等,我就编写节目连词,用一些排比句子或四六句子把各个节目串起来,尹小梅就拿着报幕。她的任务比较多,台前报完幕,跑到后台马上进入角色,非常活跃,那时南北营子的人们都知道学校有老尹家这么一个会唱会跳的小姑娘。
  后来我到四家子公社广播站工作,就一直没有再与那些孩子们联系。据说尹小梅读到高中就回家务农了,随着年龄的长大,也就结婚成家,一直许多年不知道她的情况。2019年,我随着旗文体局非遗办的同志们下乡,专门到老家北大城采访“吃会”这个历时数百年的农村传统习俗。在那天的文艺演出现场,在广场舞表演队里面见到了她。虽然年近五十了,还是那么活泼,爱说爱笑。她见到我后马上从跳舞队伍里面出来,热热情情的问长问短,那种师生之宜油然而生。她告诉我家里生活很好,孙子都五岁了,非常幸福。每到农闲时节她在村子里组织了一个戏剧直播兴趣小组,在网上直播表演评剧,使业余生活很充实。我很感兴趣,于是在那天的活动结束后,我对她这个“戏剧直播兴趣小组”进行了细致的了解。
  这几年老家的农村变化很大,家家户户的生活好了,男人们农闲季节都出去打工,大多数女人都留守在家,经营耕地,照顾孩子,看家望门。由于农村的文化生活比较少,很多农村都兴起了麻将热,地里没活,男人女人们聚在一起,搬砖垒长城。虽然注码都不大,但是都得带点钱,说那是支眼棍儿。尹小梅不怎么爱打麻将,她对那种场合有一种腻烦心理,于是她就整天的拿着手机玩,时间长了,她就发现在快手上可以做网络直播,这一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发现有人在网络上跟着节奏唱歌,也有唱戏剧的,她就想我能不能也当一把网络主播呢?面对这个全新的领域,尹小梅开始在网上百度有关内容,一点一点的积累相关知识,在拼多多买了小型音响和直播手机架,用优盘下载一些音配像评剧唱段,一遍一遍的跟着模仿,一遍一遍的试唱,凭着她的文艺天赋,终于把《茶瓶记》的几个唱段较好的表演下来,试着直播,发现在快手的评论区有许多观众留言。迈出坚实的第一步,也更坚定了她的信心。
  音配像表演实际是一个难度比较高的艺术门类,需要演员有较高的艺术造诣。像尹晓梅她们这些业余爱好者,就没必要过高的要求,但是也得一招一式像那么回事。为了解决戏剧服装,她找到村里要几件旧的秧歌服装,几个人自己改制。没有幕布,就拿换下来的旧窗帘代替。在网上买几副廉价的戏剧头饰,头上一戴,在手机上也能以假乱真。她们一边制作节目,一边在快手上直播,同时也不停地做着各种道具服装。农闲时节,别人在聚人打麻将扑克,她们每天一有时间就在一起表演评剧搞直播,成为山沟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给我打开快手极速版,找到她的节目,里面有《秦香莲》《打狗劝夫》《谢瑶环》《回杯记》《茶瓶记》《刘翠萍哭井》《杨三姐告状》等十几部评剧的选段,看她们的表演一招一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口型和唱腔也能配合的比较好,不细看是看不出毛病的。难怪在评论区里面有那么多的点赞和留言,也有一些网友给他们打赏,这些都是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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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梁久学,网名青沟梁剑客。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人,平素里爱好文学写作。主编《贝子府镇志》《红色记忆—敖汉旗老军人回忆录》《履痕—敖汉旗离休干部回忆录》《敖汉旗文化志》《敖汉旗地名志》《敖汉地名典故》《敖汉传统农耕文化杂录》《敖汉旗老区发展史》《赤峰市地名文化敖汉卷》等书籍。愿以手中笔,描绘家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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