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樊口建闸论争

晚清时期樊口建闸论争

在晚清，有关樊口筑坝毁坝、筑坝建闸事曾经引起朝野震动甚至得到封建帝王的关注。民国时期是在湖北督军的督导下樊口民信闸才得以建成。真正对梁子湖实施全面治理是在新中国成立后，诸如围湖造田、兴建排水涵闸和排水泵站，为实现高水高排而开挖的新河道工程等。有关梁子湖的生态修复工程现正在建设并在不断地探索中。

第一节  晚清时期樊口建闸论争

一、《彭玉麟奏折》

樊口筑坝毁坝引发轩然大波，受到光绪皇帝的重视，光绪帝谕令前兵部侍郎、巡阅长江大臣前往确查。彭玉麟奉旨后以平民的身份到长港流域微服私访，调查的结论是为国计民生着想，樊口不但应筑坝，而且应建闸……下面全文登录彭玉麟上光绪皇帝之奏折，题目为编者所加。

彭玉麟奏折[1]

遵旨查明樊口地方江水入湖之处必应修补老堤建筑新闸以卫民田，恭奉上谕：“前据李瀚章奏湖北武昌等县刁衿拦河筑坝有碍水利”等因。又奉上谕：“前有人奏樊口堤闸关系农田民命请饬覆加查勘”等因，当即改装易服，搭坐民船星夜上驶，于八月二十三日行抵武昌黄冈两县所属之樊口，雇一小划入樊口三里余即筑堤毁堤兴讼之处，该堤虽毁，形迹犹存，横宽不过数十丈，直宽亦数十丈，由此再进则名九十里长港，属黄冈县者六十里，属武昌县者三十里。此港几十里内，港汊纷岐，旁通各湖，如蔓系瓜，其右有洋湖、洋鱼湖，左有枨州湖、夏新湖、三山湖、保安湖等六湖，每年江水未涨则薛家沟、东港、沈家沟等处灌满各湖，左则由扬泽沟、曾邱沟、东沟等处灌满各湖。九十里长港尽头处曰磨刀矶，始入梁子湖，湖心有山、有市镇。黄冈所属之长港，即樊口港也，西通咸宁兴国所属各汊，北通江夏所属各汊，南通大冶武昌等县所属各汊，而总汇出入之路则实在樊口，舍此无路消泄。每年江水灌入，各湖港汊不分，一片汪洋，滨湖各田无不变为泽国，周环则七八百里，小民流离转徙，惨不忍言，此樊口以内之湖河港汊，江水浸灌之实在情形也。查梁子湖各港汊，两岸皆平畴沃野，农民赖以安业。滨湖各州县所属滨湖之田，虽地有宽窄，田有肥瘠，综计共可收谷六百余万石，而此六百余万石谷之收成，全赖滨湖田地之不被水淹，欲求滨湖田地之不被水淹，全赖樊口地方之建筑闸坝，无闸则无堵御而田淹，田淹则弱者转于沟壑，强者流而为盗贼，有闸则水有关阑而田熟，田熟则农得倍收之利，国多维正之供，此事利害甚钜，是非甚显，关系甚重，然该处居民各执一说，不尽以建闸为然者，何也？樊口鱼米之乡，百姓谋生者有二：一则有恒产者以耕田为业，一则无恒产者以捕鱼为业，耕田者惟恐江水内灌而禾稼被淹，捕鱼者惟恐江水内灌而沟壑失利，利本相反，势不并存，加以一筑闸坝则商贩货物有盘坝起旱之费，此不亦稍有不便之处。然以人数计之，则耕田者十居七八，捕鱼者不过十之二三，以国课计之，收田课则利倍千百，收渔税不过千百之什一。至于商畈之盘坝更属害至轻者，况樊口入湖生意，大半皆油盐杂货，分销于江夏之豹子澥、山坡街、贺圣桥等处，武昌所属之谢埠、金牛镇，大冶兴国所属之保安街、长岭街、碧石渡等处，皆有陆路可通，本不专走水路，惟梁子湖心之梁子街一处不通陆路，自然有湖内小划可以往来转运，倘因小有损於客商、渔户，而举数百万生灵待食之谷年年付诸洪波巨浸之中，因小而误大，因少而失多，可以不烦言而解矣。然而农民恒弱，渔户恒强，农民恒愚，渔户恒黠。各湖滨业渔之处曰三山湖、月山湖、横山湖、铜山湖，惟三山袁姓、月山扬姓为巨族，该渔户最称豪强，家有举贡生监恃为护符，占夺大利，袁姓杨姓二族所置田地皆在湖外不患水淹，每年江水愈大则网鱼愈多，一筑闸坝虽不失业而利减矣。渔户杨辛葵、杨鸣远即土棍杨光明等，只图利己，不顾害人，勾结大冶讼棍即增生袁兆麟，互为爪牙，倡议敛钱包告包准，包挖横堤，盗借各人多名纷纷上控，肆言恐吓以耸坚听，而所有呈词实出袁甲甫一手，致令被水地方全家困於追呼，饿夫尚在缧绁，无怪各乡农民恨袁甲甫刺骨，皆欲食其肉而寝其皮也。致胡炳卢、汪帼沅，向来皆系好事之徒，近年自知敛迹，不预外事。去岁挖开横堤，今春江水渐入，众百姓逃生无路，急于重筑横堤，公请胡炳卢为首，汪帼沅副之，胡炳户颇惧招祸，再三不允，众姓泣求救命，始允出而兴筑，万人欢助，每日千百小划拆废屋竹木，载废堤砖石，奔赴工次，以期不日告成，不使江水满灌，以救禾苗，此实愚民不谙法律，情急势迫，非真玩官藐法也。当闻派水陆队伍，将往弹压之时，内有不识轻重之人，哗称堤不成不能活命，堤成而毁仍不能活命，不如一斗而散稍舒愤气。胡炳卢涕泣劝阻，而耆老解事者亦悉戒其子弟不准妄为，自取灭族。故官兵一到即时散去，否则祸变不堪设想矣。以上各节皆玉麟草笠短衣，亲身查访，耳闻目睹，异口同声，不敢妄参臆说，轻听讹言。再四思维，悉心酌度，欲全樊口内各属湖滨生命，不能不修补老堤，建筑闸坝。所谓老堤者，滨江黄柏山起至樊口四十里，向有大堤，足抗大江前面之水，堤身渐已崩塌，而堤脚尚属坚结，急宜赶紧修补，并须於黄柏山以上添修里许，方为有济，以该山上面尚有塌口可以入水也。樊口以内则宜修一石闸，其横直尺寸可以度地布置，惟必宜建石闸，断不可筑土堤，土堤呆板而易於冲决，石闸活动而便于启闭，如今年水势本非常有，但使春夏播种之时，偶有涝患，则江水与湖水消长，随时可以斟酌宣泄，实为两全无弊之策。议者或谓樊口内自古并无横堤，何以从前并无歉收之患?不知山谷且有变迁，何论江湖潮汐所激，朝暮迭更，情形迥异，臣咸丰初年从戎江上，目睹江形迁徙，浅深通塞不知凡几，未便泥昔日之成规，误目前之要务，似虽因时制事，因地制宜，方称妥适。梁子湖一带，现今冬令，水势依然浩瀚，居民多未归业，被水灾区，钱粮必须核实蠲免。哀鸿满地，触目兴嗟，既有可救之策，不敢不为民请命，上达宸聪。至建筑石坝后，应设立埠头，搬运货物，均由民间自行经营，官则严立规条，重惩需索，此则地方官稍能尽心民事，即可令行禁止，决无流弊。惟湖北有通江之口尚多，而情形与此不同，好事者不得援此为例。

二、《李瀚章奏折》

早在彭玉麟八月二十三日奉旨查勘之前，湖广总督李瀚章将樊口筑坝领头人之一的汪国源先生以“叛逆罪”于六月十五日予以杀害。现在彭玉麟竟然站在农民大众的立场肯定樊口筑坝建闸是一有益于国计民生的水利工程，李瀚章当然不能接受这个观点，他引经据典，力陈樊口筑坝建闸五大害处……下面全文登录《李瀚章奏折》，题目为编者所加。

李瀚章奏折[2]

武昌县樊口地方，内通梁子湖周围八百余里，汇於一口出江，载在《大清会典·一统志》，钦定《明史·地理志》诸书，数千年从无议建闸坝之事。同治元年，武昌县知县龙云始据士绅禀称请筑坝，前抚臣严树森以此坝一筑，水无分泄，大江两岸必别有冲决之患，严饬不准；三年，士绅等覆申前请，前督臣官文以水涨之时，内外冲激，闸坝断难支持，必有损於堤工，显为敛费肥己起见，立案不行；八年，前抚臣曾国荃以前此师次黄州，采访舆论，如在樊口筑坝，仅附近西阳二畈田庐受益，而内湖积水则无消路，各邑被淹必广，樊口与邻境同系朝庭赤子，岂能损彼益此，饬县严禁；前升任布政司臣何璟以樊口修建闸坝，如果有利无害，数百年来何竟无人议及，该绅民欲派费於附近六县，从中渔利，勒掯商船，索取闸费，胆敢竖旗敛费，擅自兴工要挟,实属目无法纪，其平日刁悍强梁概可想见，饬将已修工段平毁，出示永禁。此历任办理情形也。光绪二年前抚臣翁同爵接准京宦公函，议建闸坝，委员履勘，以此处兴建，利少害多，重申禁令。廪生郭瑞麟等抗违不遵，纠众强筑，将河堵塞，并私立埠头，抽收船厘，把持勒索。臣瀚章回任后，迭经受害绅民控告，并该管府县查明，商民被扰及郭瑞麟等藐抗情形，派营查办，事关通省水利，未便稍事姑容，故檄调兵勇，将该处私坝刨毁。奏明嗣后樊口地方，永远不准建筑闸坝，钦奉谕旨，转行遵照。今岁春间，突有革生胡炳卢、汪帼沅等，家无田产，但异盘拨获利，纠众复筑，乡民有不愿者立将房屋烧毁，始而不服地方官弹压，甚至捆捉县差，戕害勇丁，形同叛逆。不得已派营前往查拿，始各解散。此臣等先后办理情形也。窃维湖北之水，江汉为大。江水自巴东县过境，汉水自郧西县入境，分流千余里至汉口而合流，其势浩大，外则支河港口，内则巨泽重湖，节节棋布星罗，足为分杀停潴之地，使之纡徐委折，逐渐东趋。故前史所载水患稀见，自后世与水争地，设堤以御之，水道日窄。然沿江沿湖亦只有顺水直堤，从无堵水横坝，历考名臣秦议，留心湖北水利如阿桂，汪志伊等，佥以疏浚支河为要，凡宣泄积水之路，被居民阻塞者，乾隆五十三、四等年，迭奉谕照例严治其罪，并饬勒碑永禁。伏读道光十一年上谕：“本年湖广等省水浸成灾，如果平日讲求水利，江湖通畅，何致酿成水患，著於滨临江湖地方，详加履勘，如有壅遏水道之处，必当设法查禁，使涨水得以宜泄，则害除而利可兴等因，钦此”。此外钦奉谕旨甚多，不能备录。煌煌祖训，深切著明，诚帝王经世之宏谟，万古不易之准则也。樊口地方，外江内湖，为古来泄水要道，山川如故，并无变迁，壅塞其流，为害滋大。惟樊口内西阳畈一带，周围三十余里，建闸以后受益较大，该处居民纷纷诉请，百端耸听，臣瀚章亦几为其所摇。迨屡次亲历其地，察其形势，覆访周咨，通筹全局，始知建筑闸坝，其害有五，谨为皇太后、皇上缕晰陈之：樊口内包湖泽九十有九，其源甚远，其浸甚广，每逢春夏，各县山水毕汇於湖，仅恃此一线之口以出江，江水盛涨之年亦倒灌而入，内外相连，汪洋一片，即至冬令水涸，口门尚宽二十余丈，坝固为害，闸亦无益，议者乃谓筑坝湖水无出，势不可行，筑闸以时启闭，可资消泄，不知樊口系两面受敌之地,既须泄出湖水，又虑灌入江水，岂能两全。况下闸必在桃汛以前，放闸应俟霜降以后，此数月中如大雨时行，诸湖有涨无消，浸溢何可限量?无论向来各州地春收豆麦悉付波臣，即滨湖数百顷稻田亦尽遭淹浸，受害之家归咎于闸，势必此筑彼毁，械斗相寻，巨案迭出，是不建闸仅止水大年份江水不倒灌入湖，盛夏不无可虑；建闸即水小年份湖水亦无消路，妨农病稼。岁以为常，甚至激成事端，其害一也。江水经由之道，譬之人身，湖河港汊犹四肢之脉络，所以宣行血气也；今堵塞湖口是截去肢体，仅留胸膈也，胸膈不快头足皆病，口不能泄则尾闾泄之，沿江各堤虽不能指定南岸北岸要之，川壅必溃，理有固然。嘉庆年间监利之水港口，沔阳之茅江口，皆因横堵一堤，上游石首江陵大受其害。近日修改吴家口，遂溢于天门岳口，是其明证。樊口为江汉合流以后南岸泄水首区，一经筑塞，则上下堤防皆有岌岌可危之势，其害二也。樊口之内湖民，农渔参半。渔有应完之鱼课、芦课，农有额设之地丁、漕粮，向系一律启征。溯查同治元年至今十六年中，仅止三年蠲缓，历有成案可稽。足见水小之年湖水消泄入江，江水不致灌入，仍可普获丰收。建闸后江鱼不能入湖，渔利全无；即农田因积水难消，亦耕作俱废，不特正供无著，而此无数失业穷民，何以为生?又沿湖市镇林立，该口帆樯上下，百货流通，厘收最旺，口门一堵，舟楫皆停，课由何出?惟西阳畈附近居民，纵禾稼被淹，仍可踞埠头以咨勒索，坐获其利，徒蹙民生，实无裨国计。其害三也。鄂中为天下咽喉，樊口乃省城后路，自来论形势者江夏与武昌并重。咸丰年间，鄂省三陷三复，军械粮糈多转运于梁湖，建闸后湖泥随流下注，壅积口门，数年后愈聚愈高，闸将沦为平地，万一有事征兵输饷，必须溯江而上，屯储无所，运调不灵，失地露军，兵家切忌，我朝运际隆平，固无此虑，而闸内湖水盛积，一旦沛然横决，下游郡县之民，荡析离居，皆意中事。其害四也。大江两岸如新滩口、沌口、金口、沙口、陆溪口、富池口等处，悉皆江湖贯通，与樊口情形无异，居民屡请堵筑，迭经据理驳斥，如樊口建闸,虽有他处不得援以为例之谕旨，而小民何知，必谓利害相同，形势相似，何以办理两岐，难免怨咨交作，且见樊口之民恃强横筑，官遂准行，万一相率效尤，纠众逞凶，肆无忌惮，必尽堵诸口而后已，江水建瓴而下，孤行数千里，两旁无可停潴，无可宣泄，惊波剽悍，一泻无余，下游数省之田庐，何堪设想，其害五也。以上数端，灼然易晓，在创议筑闸者，耳闻目见，不过樊口附近一隅，臣等所虑者，实系乎通省之水利，东南之大势。是以奸民聚讼，将及稔年，历任督抚臣严禁於先，臣等复力持於后，无非钦尊列圣谕旨，循守历办章程。又虑西阳畈一带地方，时受水灾，曾於上年奏明，准於口内两岸添筑直堤，以资保卫。区区经画之苦心，初不敢求谅於众人，亦不敢自明於君父，惟受恩深重，忝领疆圻，倘欲见好愚民，为敷衍目前之计，或因庭臣论奏，遂於将来变故，不为先事陈明，则获戾滋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