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连载：第三十二章 黑虎星复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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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花痛心疾首，边哭边唱。庄上的人听明白了。大妮被造反派们拉到区里，被扒光了衣服，拉到街上游斗。怀的孩子也没了。大妮羞不过，气不过，便上吊死了。

江花的哭喊声，像钢针一般，声声刺在王红义的心上。大妮，一位黄花闺女，嫁给王红义，王红义感激呢！大妮温柔、善良，她把王红义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这样一个好妻子，竟被这伙畜牲给折磨死了。他想起了他与大妮的洞房之夜。那天夜里，大妮把自己的初夜给了他。他说，我要对你一辈子好！婚后，大妮整日为家庭操劳，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王红义跪在人群中间，说，兄弟们，这杀妻仇，灭子之恨，不可不报。李大刀作践我的媳妇，也是作践咱们王家庄的媳妇，李大刀杀死了我王红义的娃，也是杀死了咱们老王家的娃！要还念起咱们的骨肉之情，就帮我报这个仇。

王红义的哥哥王红胜大声叫道，家家有男，户户有女。李大刀把大妮的衣服扒了游街，他不是扒大妮一个人的衣服，他是扒开了咱们王家庄所有女人的衣服。他是欺负咱们王家庄没有人呢！狗日们的，咱们给他拚了！

拚了！

拚了！

人们大声地喊。

王成才是村中辈分最大年龄最大的，他说，别急，咱们先给大妮找口棺材，应睑了，抬到公社去！

王红义的母亲说，孩子，用我那口吧！大妮是个好媳妇，她疼俺呢！

王红义兄弟二人一商量，就同意了母亲的意见。人们把王红义母亲的老棺材抬出来，把大妮放了进去。王红义让竹根、竹笋、竹叶披了孝，让竹根给大妮扛招魂刷。王家庄100余名劳力，抬着大妮，拿着铁锨、杠子，气冲冲地向公社革委会杀去。

街上沸腾了。

人们见到这场面，都为大妮惋惜。一些爱抱打不平的人，也跟着队伍向前冲。当然，队伍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中国的人就是这样，往往看热闹的人比干事儿的人还要多。不过，这些人，壮大了复仇的队伍，气势更大了。

王红义、王红胜走在棺材的最前面，后面跟着他们的堂兄弟红飞、红利、红发、红周、红国、红晓等20余名堂兄弟，棺材后面，是晚一辈的年轻人。一行人，到了公社革委会。愤怒的人们走上前，把红卫兵造反派司令部的牌子取下来，砸了个粉碎。

王红义逃跑后，李大刀立即组织公社的造反派开会，研究对策。会议刚开始，王红义就抬着棺材、带着人已经杀到了公社大门口。李大刀赶忙命令造反派拿起钢枪，子弹上膛，有敢冲进公社大院的，格杀勿论！

造反派们来到公社大门口，把枪架起来。那时候，造反派手中的枪，全是半自动步枪，不像是当年陈小三拿的那样，是自制的土枪。半自动步枪能够连发，一次能发10颗子弹，威力非常大。他们20余条枪，能顶200余人。在李大刀的枪口下，众人停住了步，把棺材放了下来。

李大刀站在门口，对着人群吼道，你们这是造反，造造反派的反，造红卫兵的反，造毛主席的反。王红义，把王红义抓起来！

造反派手握钢枪，逼过来。在人群里寻找王红义。江花注意到，王红义已经不在人群里了。她心里道，王红义，你这个软蛋，关键时候竟然当了逃兵！

王红胜倒是条汉子。王红胜说，这事儿与王红义无关。他被你们抓来，现在还没有回去呢！李大刀，李大司令，我问你，你糟蹋民女，逼死人命，这条血债谁来还？你们造反派，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红胜这么一说，人群又沸腾了。人们大声喊道，打倒臭流氓！打倒杀人犯！把流氓犯李大刀抓起来！

李大刀见人们这么一吼，也慌了神。那年月，说谁谁杀了人，没有人怕。杀人？不就是把人弄死嘛！造反派与造反派之间，武斗的事儿常常发生。死人，也是常见的事儿。要是说，谁谁是流氓犯，那人们就厌恶了。这个人，无耻呀，不能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所以，王红胜这么一吼，李大刀还真有点怕。他大声说，快把这个老头子抓起来！

大胡子领着几个带红袖头的年轻人走过来，拽住了王红胜的胳膊。乌黑乌黑的枪口对准了王红胜。

这时候，江花走了上来。江花大声说，住手！

江花这一吼，几个带枪的年轻人便向我看来！

江花大声说，同志们，我是受过毛主席接见过的红卫兵，我叫李江花。毛主席教导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但是，绝不放走一个坏人！毛主席还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大家一定要分清楚！李大刀是流氓犯，杀人犯！你们难道要助纣为虐，要陪这个流氓犯一起去蹲大牢吗？

江花的话把那几个拿枪的年轻人镇住了。他们谁愿意蹲大牢呀！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王红胜的胳膊，把枪收了起来。

大胡子一见，生了气！大胡子大声道，抓住着个反革命！就是她劫走杨大妮的！

李大刀明白了。那天劫走杨大妮的是李江花！他从身边的人手中夺过了一条枪，拉开枪栓，把枪口对准了李江花。

局势已经危机起来，一场流血事件随时就可能发生！江花大声喊道，打流氓奸犯李大刀，为杨大妮报仇！

李大刀端着枪，大声说，同志们，别听这个骚娘们儿胡说！她这是污蔑革命领导！

江花说，污蔑？你们拉着杨大妮裸体游街，试试污蔑？

李大刀说，裸体游街，并不能说明我是流氓犯！你拿出证据！

江花又说，那好，杨大妮现在已经死了！她的衣服还在你的房间里！大家不信，可以去看看！

江花这句话很有震慑力！拿枪的年轻人有些动摇了！他们手里拿着枪，站在哪里，不知所措！

李大刀端起了枪，把枪口对准了江花。他的手扣在扳机上，江花随时可能要倒在李大刀的枪口下！可是，江花不怕！江花已经活腻了，活够了！这世道，人活着比死了更难！

枪响了！子弹从江花的头顶飞过！原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李大刀！

这个人是王红义。王红义脱去了上衣，光着脊梁。王红义的身上，汗毛很长，很黑，很密。尤其是胸前那一道子长毛，黑黑的，就像是猪脊背的黑毛，又长又密，很怕人。江花这也是第一次看到王红义的裸身。江花不知道，大妮活着的时候，如何与这个身上长满毛的老头睡到一起。不过，王红义的黑毛间，还爬满了一道有一道的血檩。这些血檩，是李大刀用鞭子打的。王红义打掉了李大刀手中的枪，从后面抱住了李大刀，把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李大刀的脖子上。

人们被王红义的气势吓蒙了。王红义大声对李大刀说，快命令你的人把枪放下，要不，我现在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当夜壶！

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当。王红义这一招儿打得突然，打得李大刀乱了方寸。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把刀刃上的丝丝凉意。他知道，如果他李大刀敢说半个不字，王红义会真的下毒手！这一点，他是再明白不过了。因为，王红义对于他，那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李大刀赶忙说，放下，快放下，把枪都放下！

大胡子不愿意，但是，看到李大刀危在旦夕，只好放下了手中的枪。大胡子的枪一放下，其余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枪。

王红胜一见，便大喊道，打倒流氓犯李大刀，为杨大妮报仇！

王红胜这一喊，王家庄的人围为了上来，举起棍子，向造反派打来。造反派一见，便四下里逃。

江花大声喊，抓住大胡子，大胡子是李大刀的狗腿子！

王红胜、王红飞等众兄弟一听，把正要逃走的大胡子按在了地上。众人把大胡子和李大刀捆了起来，吊在了绑过王红义的那根大梁上！

王红义拿着李大刀打他那根鞭子，狠狠地抽着李大刀，抽着大胡子。

王红义说，龟儿子，你们不是要造反吗？爷爷今天陪你们玩！

李大刀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吓得尿到了裤子里。尿从裤腿里留下来，流到了地面上！

李大刀说，红义哥，你饶了我吧，你那个支书，还是我让你当的呢！

王红义一听，更气了。王红义说，你这个龟儿子，你赔我的媳妇，你赔我的娃！你是个畜生，你不是人！我今天，就是要拿你的头来急我的媳妇和娃子！

王红义打累了，便走了出去。他把大妮的棺材放在公社革委会大院里，在大院内一间房一间房地搜。结果，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找到。在一间柴房里，倒是搜出了一个人，是公社的陈书记。陈书记被捆绑在柴房里，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公章搜出来了，放在办公室的桌兜里。

其他造反派跑了，王家兄弟有些失望。但拿到了大印。拿到了大印就等于拿到了权。有人提议，建立新的造反派组织，让王红义当司令，掌握公社大权。王红义谢绝了。王红义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儿。他只想报仇！

王红义站在大妮的棺材前，对王家的老老少少说，咱们的目的是报仇，不是来夺权。咱们把老书记救出来，让他帮咱们！

王红义把老书记搀出来，来到了院子中间。院子中，放着杨大妮的尸体。旁边，站满了王家庄的人。王红义在人群面前，给陈书记跪了下来。

王红义跪在陈书记的面前，哭道，陈书记，你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龟儿子李大刀不是人，他强暴了我媳妇，害死了我媳妇肚子里的娃，还把我媳妇的衣服脱了，拉到大街上游街。我媳妇气不过，自杀了！

陈书记是一个老革命，他对于李大刀的所作所为很反感，可是，他又不敢把李大刀怎样。李大刀掌握着枪杆子，动不动就要揪他的小辫子。前些天，李大刀回来后，索性把陈书记绑了，抓起来批斗，自己真正把公社的大权夺了。这次，陈书记终于明白了，妥协不是办法，对于这些造反派，他唯一的办法是与他们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陈书记说，这伙人不是人，是畜生！该收拾收拾这群畜生了，他们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现在，咱们最要紧的是先把人安葬了，入土为安。你媳妇生前受折磨，死后就不要再折腾她了！我一定地替她伸冤！

谢谢，谢谢王书记！

王红义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王家庄的人都跪了下去。

陈书记感动了。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乡亲们，我陈建党只要在位一天，就一定要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凶手绳之以法，还被害人一个公平！

陈书记把王红义从地上搀起来，对王红义说，老王呀，你要节哀，方方大队的工作还离不开你呀！

王红义站起来，攥住了陈书记的手。王红义很激动。本来，王红义是想把李大刀与大胡子两个龟儿子来到大妮的棺材前，咔嚓一刀，把他们的头割下来！但是，王红义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把握自己。他想到，自己杀了李大刀和大胡子，自己倒是痛快了，大妮的仇也报了，但是，自己也少不了蹲大牢。自己要是蹲了大牢，那三个孩子就可怜了。王红义想到这儿，才把陈书记救了出来，他把杀李大刀与大胡子的任务，踢给了陈书记。

陈书记让人把大胡子与李大刀拉过来，让他们在大妮的棺材前磕了头，然后，给县公安局挂了电话，让他们前来接任。

中午的时候，一辆车开过来。大家拦着车不让走。陈书记说，大家放心，我一定将他们绳之以法！要不，你们找我老陈算账！

大家听了，便让开了一条道。警车拉着李大刀和大胡子上了路。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大家抬着大妮的尸体，返回了王家庄。陈书记亲自送大妮到了坟地，看着大妮下了葬。

大妮埋进了王家的祖坟。按理说，大妮没有后代，是不能进祖坟的。但王家庄人敬重她，破了例。王红义说，他这一生不再娶媳妇了，他死了，将要与大妮同穴！

王红义这话，让人听了，心里稍稍得到一点安慰！（未完待续，明天更精彩）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