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说北京味儿——爆肚
爆肚要不要加儿化音,我想了半天,没琢磨出来。我这口条儿一直被小妖精诟病的有两点,一个是儿化音,还有一个是前后鼻音不分。曾经看过一个节目,说爆肚是属于那种背井离乡的北京人回到家里头一件想吃的物件,这类附带家乡属性的,不一定有多高大上,但一定是最平民的口味,在香港,是云吞面(欧阳应霁的节目里看到),在成都,是赖汤圆,在常熟,是一碗炒浇面,在心灵鸡汤里,是妈妈的或者外婆的红烧肉(我这类一肩担起厨房的男人多悲哀!所以就是不愿意生娃,生来干嘛?)爆肚的好坏,涉及的方面很多,一个是口感。除了北京以外,似乎未见过还有其他地方将一个羊肚区分成这么多部位,哪怕是以吃东西细化闻名的潮州,也没这么复杂的区别。不同部位的口感追求是不一样的,所以爆的操作要求也不一样,有的追求脆嫩,有的就是要有嚼劲,但都没有软烂的口感。到爆肚店里看有那专门点散丹来吃的,肯定牙口不怎么样,譬如小妖精。还有就是气味了,羊的胃天生有股子骚臭味,外地来的头回吃恐怕都会有点嫌弃。我头回慕名而来,去大栅栏的爆肚冯,早春午后,阳光正好,靠窗位置被一家子北京人占了,我们只能在离阳光略远地方,要了肚仁,散丹和肚领,端上来就皱眉,真是扑鼻一股子不好的气息。硬着头皮蘸了芝麻酱入口,隐隐然还是有那么阵恶心味道穿过麻酱香冒出来。又觉着,北京人吃了那么些年,想来应该是臭得有道理吧,你看他们不还吃豆汁麻豆腐酱豆腐韭菜花么?不过豆汁麻豆腐酱豆腐韭菜花于我似乎都不算无法接受,唯有这爆肚的味儿——那是一股子不应该出现在餐桌上的恶味儿啊!正没做处,门口阳光里的大哥悠悠然“卟”了一长溜,风淡云轻的说:“阳光正好的下午,放个屁,舒坦。”以我的脾气,自然是不死心,一家店不代表整体水平,头回到北京吃炒肝还吃不了呢,后来不是一样吃出滋味儿来了。到新疆头回吃马奶,酸的,跟馊了的味道一样,不死心,隔几年再去换家店尝尝,才确定原来马奶真的本来就是馊了的酸味。仔细寻觅,在偌大的北京城里掐着地段,跑去金生隆那边吃,感觉那恶味儿就好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臭,所以稍微好点就觉得能接受,这是进二退一的手段。裹了芝麻酱就吃不出别的味道来了。回来还写了篇金生隆跟爆肚冯之间文章。说到这儿您大概明白了,爆肚就吃个齿感,至于味道,全被芝麻酱裹了,浓香厚郁,是所有本味党都无法接受的食物。我对于所谓“食物就是要吃本味”这类观点是一直斥之为不会做菜人的想当然,所以也并不排斥北京菜里麻酱蘸一切的混沌。吃着得意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把吃饭变成一项味蕾灵敏度检测?勾搭上小妖精之后,特地让她给我找找,你们北京人心底里,离家久了回北京头一件想吃的爆肚,是哪家。我挂念的东西,小妖精还真是从不敢马虎,努力去打听了,由用心筛选,挑了一家带着我去,选了那么四五样,爆了五六碟子,摆了溜溜一桌,热气腾腾,扑面而来,依旧是那股子恶味儿。小妖精笑得打跌:“这就是口嚼谷儿,哪有像你这样跟吃酒席似的装模作样吃爆肚的!”仔细回想起来,我还是没听清她在“爆肚”后边有没有加儿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