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人群中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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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作者：林五月生

父亲是一个典型的戏迷。我的家乡，每年的农历八月，为了庆祝“五保公”诞辰，都要按照家庭男丁人数凑钱请剧团唱大戏。此外，还有些人因为还愿，也会捐钱，这样集资起来往往能唱一个多月的大戏。记得有一年因为还愿捐钱的人多，竟唱了56天的大戏，京剧、越剧、采茶戏轮番登台，我的父亲则从头至尾没落下一个晚上的戏！

农历八月，是个等待收获的季节。这个时节，农活少，气温又不高不低，非常舒服。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像掐好时间一样，吃罢晚饭，抽一斗土烟，叫我搬上一张小板凳，屁颠屁颠跟他去看大戏！

父亲看戏真的是很有意思，他从不坐祠堂理事会提供的摆放在戏台前的公共长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板凳，在祠堂门前入口的台阶，选在最上面的第二排的最边上一放就坐下了，这个位置从此就固定下来了，既能够俯视戏台全景，又不影响别人出入祠堂敬神祭拜。坐下后，父亲又掏出土烟抽上一斗，戏就开幕了。我就坐在父亲身边的台阶上，头依靠在父亲的大腿上。看不了多久，我就佯装打瞌睡。父亲就会很大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让我自己去买零食。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不少的东西：或一小瓷碗的酸萝卜，或一个五仁饼，或两个芝麻饼，或两个小橘子，或一卷纸筒葵花籽……。这些零食每次轮换着买，吃酸萝卜时则围着小贩的摊位，直接用手抓起酸萝卜沾上辣椒酱油，吃得全身上下热热乎乎，其它的零食则带回父亲的身边，叫父亲一起分享，他总是笑笑，从未分享。待吃完零食后，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看戏的热情高涨起来。这时，父亲就开始给我讲戏了。从剧中人物、故事情节、唱腔唱调讲得头头是道，引人入胜。

上了初中，陪父亲看戏的机会渐渐地就少了。偶尔，周末的晚上，还是非常乐意当父亲的跟屁虫，帮他搬上小板凳，在固定的地方摆好，倚在父亲的身边，听他说戏讲戏，再也不是那个耍滑头、骗零食吃的娃娃了，而是认认真真地看戏听戏，渐渐地也就入了戏了。记得有次上历史课，老师让同学们先阅读一下课文，我因为头天晚上陪父亲看戏，竟不知不觉就用戏腔哄唱了一大段课文，同学们先是惊呆了，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我一下子也惊醒过来，非常自觉地站起来，像是犯了大错，等着老师批评。不料，老师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非常友善地朝我笑了笑，就开始上课了。

高中以后，因为离开了家乡，就再也没有机会陪父亲看戏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会想起陪父亲看戏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也就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不在人群中看戏，这看似特立独行的看戏方式，就是为了更好的给我说戏讲戏！父亲从未给我讲过什么人生大道理，但是通过看戏，我从小就明白了不少做人的学问，并不知不觉地就在我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颗爱好文学的种子。

（2020年农历八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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