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29杜甫七言歌行《湖城东遇孟云卿…》读记

杜甫七言歌行《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读记

（小河西）

此诗作于乾元元年（758）冬，时杜甫在华州赴洛阳途中。孟云卿是杜甫朋友。半年前，杜甫移官华州离长安时，曾与孟云卿饮酒告别，并写五律《酬孟云卿》相酬。现在二人在湖城县意外相逢。于是决定“回鞭”到另一个朋友刘颢处喝酒。从本诗看，刘颢和杜甫很熟，生平不详。湖城：湖城县。《元和郡县图志》卷7虢州：“湖城县，望。东南至州五十二里。……即黄帝铸鼎之处。”（时虢州辖六县：弘农、阌乡、湖城、卢氏、玉城、朱阳。）

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杜甫）

疾风吹尘暗河县，行子隔手不相见。湖城城东一开眼，驻马偶识云卿面。

向非刘颢为地主，懒回鞭辔成高宴。刘侯欢我携客来，置酒张灯促华馔。

且将款曲终今夕，休语艰难尚酣战。照室红炉促曙光，萦窗素月垂文练。

行子：出行之人。《代东门行》（南北朝-鲍照）：“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野风吹秋木，行子心肠断。”

向：如果。《九成宫》（杜甫）：“向使国不亡，焉为巨唐有？”

地主：本地主人。《春宴王补阙城东别业》（唐-郎士元）：“山下古松当绮席，檐前片雨滴春苔，地主同声复同合，留欢不畏夕阳催。”

高宴：盛宴。《九日侍宴乐游苑……》（梁-刘苞）：“曲终高宴罢，景落树阴移。”

馔：酒食。华馔、玉馔、芳馔意相近。皆指丰美的酒食也借指盛宴。《将进酒》（李白）：“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款曲：殷勤酬应；细诉心意。《留郡赠妇》（汉-秦嘉）：“念当远别离，思念叙款曲。”《南史-齐纪》：“接对宾客，皆款曲周至。”

文练：有花纹的丝绢。《古意赠今人》（齐-鲍令晖）：“寒乡无异服，毡褐代文练。”《从军行》（唐-乔知之）：“曲房理针线，平砧捣文练。”

大意：大风扬沙使黄河边的这座县城一片昏暗，路上行人隔手就难以看见。行至城东停下马来睁眼一看，又意外认出了孟云卿的面。如果不是刘颢为当地主人，也懒得扬鞭回马成全这次盛宴。刘侯欢迎俺带客来，又是买酒又是张灯张罗“华馔”。且让我们整个晚上细诉心意，不要再说对叛军的酣战还很艰难。炉火照室像是催促朝霞来临，月光萦绕窗口垂下多彩的丝绢。

天开地裂长安陌，寒尽春生洛阳殿。岂知驱车复同轨，可惜刻漏随更箭。

人生会合不可常，庭树鸡鸣泪如线。

天开地裂：《京房易》（汉-京房）：“天开阳不足，地裂阴有余，皆兵起下害上之象。”此指长安洛阳一度沦陷于安史叛军之手。

同轨：车辙同宽；引申为国家一统。《礼记-中庸》：“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汉书-韦玄成传》：“四方同轨，蛮貊（mò）贡职。”

刻漏：时器具。《说文解字》：“漏，以铜受水刻节，昼夜百节。”《周礼注疏》（汉-郑玄）:“分以日夜者，异昼夜漏也。漏之箭，昼夜共百刻。冬夏之间有长短焉，太史立成法有四十八箭。”《汉书-哀帝纪》：“漏刻以百二十为度。”《奉和夏日》（北周-庾信）：“五月炎蒸气，三时刻漏长。”

大意：两京失陷如天开地裂，现在寒尽春生两京宫殿。哪想到这次竟然走同一条路，可惜时间流逝飞快似箭。人生聚合难常有，听闻庭院树上鸡鸣俺泪如线。

诗意串述：此诗共18句。首6句写湖城遇孟、安排聚会。疾风扬沙，伸手不见五指。一睁眼睛，“驻马偶识云卿面”。老朋友意外相逢。于是回鞭刘侯宅促成三人聚。接着6句写刘宅饮宴。先是刘侯“置酒张灯促华撰”。酒席中话题很多。在当时情况下，免不了要谈及平乱形势。朝廷的二十万大军要在邺城与叛军决战，战斗方酣。邺城久围不下，确实是“艰难尚酣战”。但今天晚上我们“休话艰难尚酣战”，我们还是细诉彼此情谊。看窗外月光皎洁，“萦窗素月垂文练”。看室内火炉正红，好像催促朝霞快显现。我们要珍惜这次宴会，“且将款曲终今夕”。末6句写乱后相聚，不忍别离。一年多前“天开地裂”，乱军猖獗，洛阳长安相继失陷，今天终于“寒尽春生”，两京收复，两京大道再次清平。岂能想到我们这几天同走两京大道？只可惜时间太快见面时间太短。“人生会合不可常”。意外的相逢使杜甫深感难得。整晚的饮酒，通宵的款曲，说不完的知心话。但是窗外“庭树鸡鸣”，天就要亮。下次何时何地再见遥不可期。想到这儿，杜甫禁不住泪如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