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糗事之八：可怜又光荣的童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城市百姓的生活普遍拮据，每家都有几个孩子，所以几乎看不到如今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的现象，和农村孩子放养的原生态成长模式区别并不大。我们家也是一样，虽然我是姐弟五人中唯一的男孩，也没有感受到大人们明显的宠爱。那个时候，爸妈挣的工资在他们同龄人中并不算少，但是要养活我们五个孩子，还要赡养我的爷爷奶奶，资助我的姥姥和舅舅一家，所以每到月底都会钱紧，一分钱掰两半花是老百姓普遍的消费理念。

在这种大背景下，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勤俭持家是公认的生活态度和行为准则，作为小孩子既然不能为家庭创造财富，那么节约和勤劳便是美德与义务。记得从农村回到城市后，也是积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经常和胡同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做些讨大人高兴自己也穷开心的事。

那时我们住的都是平房，一条胡同住几十户人家，每家一个小院子，但集中共用一个厕所、一个垃圾场、一个户外自来水龙头，放学后拎着大水桶排队打水几乎是家庭作业，一桶水几十斤重，开始时双手拎一通才能提起来，稍微大一点就是左右手各一桶，跟少林寺和尚练功一样，冬天水管周围都是冰，很容易摔跟头，早晨打水甚至要用开水浇水管才能出水，特别是一不小心手上皮肤会牢牢的粘在铁管上，曾经有小孩用舌头舔户外铁管，很久很久都无法解脱。所以冬天打水很辛苦，但这属于比较体面的劳动。

需要脸皮稍微厚一点的是捡煤核。各家各户一年四季都要生炉火，有的炉箅子比较宽，用火钩子钩炉灰时会有一些没有燃烧尽的煤核落下，通常会挑出来，也有时候不小心会和炉灰炉渣一起倒掉。垃圾场就在公共厕所旁边，上厕所或放学时要经过这里，一旦发现谁家新倒的炉灰中隐藏着一些灰黑色的固体，就会快速跑回家拿来簸箕和耙子，把煤核挑出来回家当煤烧，其燃烧效果好于煤粉和煤矸石。

还有一种劳动是贴煤饼，把煤粉掺上一定比例的黄土活成泥状，用手团成玉米饼子形状，摊在地上晾干，想省事就用一个大勺子舀，但其形状欠佳，更多的时候是用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把煤泥倒入其中按压实，然后把木框轻轻拿起，晾干后就是一块块煤砖，好放好用。这活计说的轻松，其实很累人，要不断的弯腰站起，木框也要经常用水清洗，否则拿起时会带出很多煤泥。

稍微有点风险的是扫煤灰。承德市很小，走出公安一宅胡同跨过西大街，再穿过粮食胡同就到了旱河沿，旱河的南岸上有一条铁路线，附近有个叫窝瓜园的地方就是煤厂，定期有火车运煤到此再卖给市民。运煤车会在铁路沿线飘洒下一些煤粉，混在路基附近的土里就成了煤灰，有时我们会约上几个小伙伴去铁路上扫煤灰，甚至爬到卸过货的火车车箱里清扫，遇到火车启动就得往下跳。其实干这些活也帮不了家里多少忙，但那个时候孩子们普遍接受一种观点，不论多小的孩子吃白饭都是可耻的，如果哪一天不能多多少少为家里出点力，吃饭也不香，担水劈柴捡煤核都是为了吃饭时心里不惭愧。

让我们感到有点恐惧的是冬天早晨去教室生炉子。冬天天亮的很晚，值日生早晨六点就要从家里出发，那个年代虽然小孩子比较皮实，但毕竟是年龄太小，平时都是家里大人早起生好炉火，等到屋里的温度上来，特别是棉袄等衣服裹在烟囱上焐热，鞋也在炉子上烤热，这才爬出被窝穿衣下地。一旦是轮到值日就惨了，需要和家长同时起床，在零下十几度的房间里掀开被子，穿上冰冷的衣服冰冷的鞋，然后幼小的身躯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一路上寒冷和恐惧都会让我们打冷颤，甚至脖颈发凉头发倒竖，地上的冰还会让我们不时的打趔趄，就像有人在背后推了你一把，小时候听到的各种鬼怪故事都会适时跳出来提醒我们前方吉凶难料，好不容易走进校园，心里却不会有一丝轻松，因为这里原本是一群庙宇殿堂，似乎到处都躲着妖魔鬼怪。我们的教室是文庙最里面假山上的一座大殿，高大空旷，教室里有两个火炉。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不允许木结构庙宇里晚上压炉火，所以每天要安排值日生早起到学校生炉子。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没有机会体验一把，生炉子其实是个技术活，教室外堆有煤和树桩一类木头，而且都是定量供应，学生要把木头提前劈成劈柴，值日生要想办法用火柴点燃劈柴，再点燃煤块煤面，保障在上课时炉火烧的旺盛，最好烧红半截烟囱，真的很不容易，经常会出现值日生工作没做好，等到上课时教室里还乌烟瘴气，炉火半死不活。为了提高生火质量，值日生经常会从家里偷拿一些引火材料，比如桦树皮或刨花，我们也曾经把家里小棚子上的油毡纸撕一块带到教室。今天回味起来还感慨良多，不知道生活中的勇气和毅力是不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那时候怎么就没有家长代替孩子到学校值日，哪怕是护送孩子到学校呢？那时候家长就不怕孩子遇到意外？

由于感受到生活的艰辛，所以更加感谢爷奶父母的养育之恩。小学四年级开学交学费时没有要家长的钱，而是把自己积累的零花钱和压岁钱直接交了学费，当老师接过那一捧由硬币和毛票组成的三元五角学费时非常高兴，并且很快被校领导知道，学校做了公开表彰，而且在学校围墙上画了一幅大型漫画，一个小孩手捧硬币交学费。我知道还有很多小孩也是用零花钱和压岁钱交的学费，只是他们被家长换成了整钱才没引起关注，还有很多孩子根本得不到这么多钱，当时压岁钱的行情是一角或两角。当然，同时被画成漫画表彰的还有好几位同学，做的都是平平凡凡的小事但充满正能量。

我的童年尽管生活艰辛，但精神方面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