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吴宏博篇)
最专业的小小说创作和推广平台
★ 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
陕西卷
1
实力展台
声明:为了保持选本的原汁原味,本书稿目录和正文保持了2010年选编时的现状。6年过去,“金牌作家”京夫先生已经作古,当年的“明日之星”已成“实力”、“金牌”也未可知。但请理解编者当年的一片苦心,如今的补牢之举。敬请对文本的不足一笑而过。且看且珍惜。
【吴宏博】1975年出生,陕西富平人。作品散见《读者》、《散文》、《小说月报》、《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民间文学》、《佛山文艺》、《当代人》、《格言》、《思维与智慧》、《百花》、《新故事》、《上海故事》等,并有作品入选近百个选集及多种年度选本和学生教辅读物;作品《父爱的高度》被选入小学语文教科书(教育科学出版社五年级《语文》上册);现居西安,为某期刊文字
愤 怒
画家这几年一切都可谓春风得意,可就是他那妻子,提起就让人头疼,简直是个泼妇。
吃过早饭,话还没说两句,就又开火了。妻子便发挥强项,唾沫星子乱溅,新账旧账一齐拉了出来,东拉西扯地骂画家只知道画啊画的,上次她娘家老爸住院都不去看一下。画家就来气了,说:“当时我人在北京,你爸在西安住院,我怎么去看,况且我也打电话问候过了。简直蛮不讲理!”“就算我不讲理,那还有我妈那次……”
画家懒得再听,起身进了自己的那间小画室,“砰”的关上门,自己做起画来。
画家支开画架,夹好画纸,左手托起调色板,右手捏着画笔,调了调色,却不知如何下笔,灵感早被这臭婆娘喊跑了。
妻子在灶房把碗碟弄得“叮当”乱响,嘴里仍唠叨来唠叨去。画家越听越烦,就大声喊:“哎,我说你累不累?”
声音却更响了,摔碟子磕碗的,好像什么东西还摔到了地上,碎了!
画家一下子没了兴致,骂:“你他妈有完没完,整天像只老母鸡,'咯蛋咯蛋’地叫,烦不烦!”说着“啪”的一声,把调色板重重摔向画架。画纸上溅出了一个不规则的爆炸形画面,五彩缤纷的。
画家坐在沙发上抽起闷烟。
这时有人敲门,画家说进来吧,门没插。
来人是书画协会的好友老张,画家忙递烟让座。
老张接过烟却不落座,笑着说:“闷在房里,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作了?”说着就走到画架前,看了一阵子。一根烟吸完了,转过身,这才坐到画家身边的沙发上,从烟盒里又抽一根,点上,说:“老兄,你作画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这几天不见就又上了个台阶,我可愣是追不上了!”
画家听了这没头没脸的话眼都睁大了,看着老张,一脸的不解。
“别装蒜了,你以为我欣赏不了这幅画是不是?哎呀,绝了!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简直就像刘国芳的小小说,空灵!”
画家这才知道他是说那张溅满了水彩的废纸。就苦笑,“兄弟我命苦,娶个婆娘像煞星,哪还有心情弄出几幅好画!那张根本不是什么画,是刚才——”
画家还没说完,就被老张打断,“别蒙我了,这分明是幅极品,你看这整个构图,简洁明快,这深层的东西,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以'爆炸’为主画面,又不刻意着色,红一道黑一道的,还有周围溅出的那些小点点,这不正是影射出了现代人在社会生活、家庭生活等一系列问题中所呈现出的压抑、忿闷,而苦苦寻求一种爆发、释放和渲泄的心理吗?最绝的一笔就数中间这一小块空白,堪称神来之笔啊!真所谓一笔道天机──'空虚’,现代人的'空虚’!把这一小块空白置于整幅图的正中,以此为基点,形成一个强烈的'爆炸’画面,这暗示性地说明,人们之所以寻求爆发、释放和渲泄,正是缘于他们'内心’的空虚,极度的空虚。再就是用色,红是红,红得像血;白是白,白得似骨;黑是黑,黑得如夜;还有那有意无意间调合在一起的叫不上颜色的颜色。这些不都在象征着社会上的凶杀、吸毒、抢劫、强奸、心理变态等现象吗?”
“快停快停,胡说八道!”画家竟笑得流出了泪。刚才和妻子怄的气也忘了。
“笑什么笑,不承认我的鉴赏?是不是怕我占有这幅画!”老张一脸严肃,分明当真了。
“你想要就拿去吧!”画家不以为然。
“当真?可别后悔!”
“当真。绝不后悔!”
老张拿过一支小号墨笔,塞给画家,“题字!”
画家说了句“神经!”笑着在画上写下“愤怒”两字,并添上年月日等。
老张说:“好!这个'愤怒’题得好,与画面浑然一体,就是应该愤怒了,再不愤怒人性就都变得扭曲了!”说着自己拿了画家的印章,一一盖上,认真包好就告辞了。
“这人!”画家笑着摇了摇头。
几天后,老张再碰见画家,就对画家说,老兄,你的东西我是不敢私吞的,更何况又是极品!画家就说什么东西呀!老张说,怎么你忘了,那张《愤怒》呀!前几天我替你把它寄到了“中华当代书画大展”组委会了,没提前打声招呼,你老兄也不要见怪,好东西就应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欣赏嘛!
画家说了句:“胡闹!”
让画家万万想不到的是,几月后,一份获奖通知寄至他手,说是由画家创作的《愤怒》经评委会评议,最终获《中华当代书画展》特等奖。并邀请他于某月某日到某地参加颁奖大会,领取获奖证书及丰厚奖金,并届时由画家给与会者讲讲创作心得云云。
画家哭笑不得,最终没去参加那个颁奖大会。他正忙着与妻子离婚那档子事呢。
虎口拔牙
城市里有个很大的动物园。园里的动物跟人一样,今天这个会发烧,明天那个会拉稀,动物病了,饲养员就喊老张,因为老张是园里的兽医。
老张从卫校毕业就进了动物园,一干就三十年。说也奇怪,园里的大小动物都被老张瞧遍了,惟独那两只老虎没灾没病过,真不愧是兽中之王。
不过老虎也有麻烦,不知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原因,这一公一母两只兽王都好几年了竟不主动交配,这可急坏了园里一干人。最后只能人上了,你可别想歪了,这不,今年人工受精成功的母老虎终于产下了一只小虎崽。经过在报纸上动员社会力量的讨论,小虎崽还有了个寓意深刻的名字:归归!至于这个“归归”有何寓意,改天我找份晚报你自个看看,整个版面都是讨论的话题,这是后话,先不多说了。
一天,饲养员发现断奶不久的归归有些厌食,情绪也很不稳定,就叫了老张来瞧瞧。老张看了半天,怀疑是归归的嘴里有口疮。最后就决定麻醉治疗。
大家把被麻醉枪击中的归归抬到治疗室。闲人都在外面,里面就剩下老张和新来的兽医小展,小展二十多岁,还在实习阶段,只能当老张的助手。老张让小展掰开虎口,小展战战兢兢地说:“师傅,我怕!”老张笑着说:“麻醉了,你怕什么?”小展说我打小就胆小,虽然老虎麻醉了,可我没麻醉呀,武松当年之所以不怕虎,就是因为他自个先被酒精麻醉了!老张笑了笑,说,“这孩子!”老张就自己动手。老张的判断是对的,归归的病因确是在嘴里, 不过不是口疮,是有一截硬骨头扎在了它的上牙龈里,可能是断了奶刚学着进肉食的归归没有经验所致。老张拿起手术钳,轻轻一拔,骨刺就出来了,就在老张准备收钳的一刹那,老张把目光停在了那些明晃晃的虎牙上。老张顿了一下,对小展说:“你再去拿两支消炎药,我怕这一支量不够!”小展转身出了门。老张迅速又把手术钳伸到昏迷的虎嘴里,钳住最里面的一颗老牙,使劲一拔,一颗带血的虎牙就到了他手里,老张用棉纱擦了擦上面的血,然后装到自己口袋里。
下班回到家,老张拿出那颗虎牙,给老婆炫耀:“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老婆一看,说:“拿颗破牙干什么,也不嫌脏!”“什么?破牙!这是虎牙,钱多少都买不来的,专门给你泡酒治病!”“这能治我的关节炎?人家不是说虎骨才行吗?”“谁说牙不是骨头了!牙是骨头的延伸,就像骨增生也是骨一样!”老婆笑了,在老张的老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过了一阵子,领导让老张给归归做个全面体检,归归是动物园里第一只新生虎。体检完后,老张报告领导:归归比正常虎少一颗老牙!领导说:“怎么就少颗牙呢?你研究研究,写份材料!”过了几天,老张关于归归少牙的事弄了篇论文,还在一家专业杂志上发表了。老张在论文里得出三点结论:一是他认真追溯了归归的上三代,因该虎种已濒临灭绝,所以归归的父母属严重的近亲繁殖,老张认为归归出现某些退化与此有很大关系;二是因为归归属人工受精所为,人类干预下的生育质量与自然生育质量有很大不同;三是长期圈养的虎已渐渐丧失兽中之王的野性,不用奔跑,不必觅食,它已不担任生物链中任何角色,与圈中猪已无二,牙齿退化自在情理,老张甚至提到:十几年后连那身自然演化的条纹斑虎皮也因失去原有保护色的作用而退化成一张“羊”皮或“猪”皮也并非危言耸听。
老张论文一出,在圈内引起极大轰动,老张也成了名人。有关部门迅速成立了“圈养虎防退化研究会”,老张调去当了会长。动物园兽医那摊子自然就交给小展了。
老张离开动物园后不久,发育成熟的归归也人工受精怀上了希望。可惜在生产时,遇上了难产,大出血,小展虽然给及时做了剖腹产,但最终没能保住归归的性命。
在“圈养虎防退化研究会”和动物园的协商下,归归的尸体将用于研究解剖的标本。双方各出一人担当主副刀手,研究会自然是老张,动物园委派的是小展,不用说,主刀手也非老张莫属。
老张回家告诉了婆娘这个好消息,老婆说,这次你可要再捎些好东西回来呀,这样的机会不好碰。老张说:“你想要什么?”老婆想了想,说:“咱孩子不是从小胆小吗?你就把那副虎胆给弄回来,给孩子补补!”
老张和小展换好衣服,走进了解剖室。归归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怎么看也不像一只老虎的架子。
解剖到一半时,老张就寻思怎样打发走小展。不料小展却正好内急,给老张说:“师傅,你先弄着,我去躺厕所!”老张高兴地说:“去吧去吧,我也刚好歇歇!”看着小展脚刚一离开门口,老张就提锋利的手术刀向归归的胆脏摸去。老张突然大惊:怎么胆脏的部位空空如也,难道它真的退化了!老张再一细看,胆脏竟有人为摘除的痕迹。是谁干的?归归自从出生到死亡,只上过两次手术台,一次是老张拔牙的那回,一次就是小展给做剖腹产的那回,想到这里,老张突然想起了那个打小就胆小的兽医小展。老张明白了!
没了虎胆,老张想,总该带点什么回去吧!老张就提着手术刀在归归的尸体上寻找着……
找着找着,老张就觉得这虎也真该到灭绝的时候了。
三敷灵
“三敷灵”是四爷的外号,乡亲们给取的。取这个外号不为别的,就因为四爷有门绝活儿。
四爷能瞧病,是个土郎中,一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土郎中。四爷专瞧外科,不管是虫叮蛇咬、无名囊肿,还是恶疮烂疤、火烧水烫,他都能药到病除。四爷瞧病有俩特点:一是分文不收;二是敷药三次,必能治表除根。
分文不收,自有四爷的道理。一是他的秉性使然,二是因为四爷的药都是现成的,全是由山里的花花草草、蛇蜕蝉壳配制而成。出去转一圈,回来手里就一把。比如那年,邻村牛成他爹让毒蛇咬了,腿肿得跟腰似的,牛成喊四爷去瞧瞧,四爷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四爷空手出门,随手在路旁或是拽把花,或是抓把叶放进嘴,一路下去,七八种植物的花、叶、茎已进了嘴,边走边嚼,到得牛成家,把那一大口的草药糊吐在手心,“啪”地敷在蛇咬的地方,找条布带一扎,疼痛立止。再敷了两次,牛成爹就恢复如初,能蹦能跳。有人说,如果是去大医院,等赶到就不死也残了,可能得锯了那条腿!
“三敷灵”在十里八村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爷家总像大医院的专家门诊,求医者一拨接一拨。因为四爷不收钱,所以病愈后,乡亲们便常给四爷送些鸡蛋、麻花之类的东西以表谢意,常常夸四爷不仅医术高,医德也高。
四爷的三个儿子全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子过得很是一般。四爷都七十出头的人了,三个儿子却没人愿意赡养,四爷独自一人住在那两间几十年都未翻修过的老瓦房里。因为儿子们觉得四爷的思想跟不上趟,现在这年头,谁不往自己腰包里刨钱,你倒好,看病不收钱!不为你想想,也该为儿子孙子们想想吧,一个病人收他十块八块的,我们弟兄仨都早住进洋楼了。为这事,父子关系弄得很不好,几个儿媳对公公更是大有看法。
四爷的弟弟五爷见四爷年事已高,虽说身体硬朗,但毕竟身边没个人照看不行。五爷就去找他的三个侄子,想商量商量四爷养老的事。
大儿子说,让我们尽孝可以,不过我有条件,就是让我爹把他那两间老房拾掇拾掇,办成个外科诊所,必须明码收费,也好接济接济我们弟兄几个。只要他答应,养老不成问题,平常的吃喝,我们三个一人管一月,他若过世,丧葬费我们平摊。
老二老三说,对!早该如此。
五爷告诉了四爷。
四爷说,球!要收钱我早就收了!咱又没啥大本事,就这么点小手艺,乡亲们有求,咱还给人家要钱,这乡里乡亲的,像什么话!畜生,钻钱眼里去了!爱养不养,几十年都过来了,现在也不稀罕了!
五爷最终没能说服四爷。
脾气暴躁的大儿子来到四爷的那两间老房,一气之下,将四爷那些盛草药的坛坛罐罐砸了个稀巴烂,边砸嘴里边嘟囔:“我让你不开窍,我让你不开窍!”
四爷晚上独自躺在床上,他把老伴的像框用袖子抹了抹,看着一片狼籍的房子,竟老泪纵横地呜呜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对不住几个孩子的,都一大把年纪了,却没给孩子们留下什么。但无论如何,给乡亲们瞧病收钱,他始终都没想通,“那样是不是太缺德了?”四爷对着老伴的像框自言自语着。一夜间,四爷苍老了许多。
第二天,人们看见步履蹒跚的四爷又钻到山里采草药去了,那背着药篓的身影在山雾里时隐时现。
写在后面的话
伺弄小小说(微型小说)断断续续近十年,期间写小小说,评论小小说,得过几次奖,出过几本书,做过杂志、网站编辑,这些事无论成就大小,总算有始有终,对得起自己;唯一说不起嘴,也对不起朋友们的是做了几部小小说(微型小说)书籍的编辑(责编或者副主编),编辑成书后,因为各种原因,出版无望流产。后来曾经联系几家出版机构,试图不出钱出版,终不得。于此,总是一块心病。16年夏,开通微信公众号,编发自己的微小说,反响不错。忽一日,想:把以前编辑的朋友们的文稿(书稿)连载发布,也算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窃喜。
2010年,应北京某文化公司之邀,编辑《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目录已经在文化公司博客公布,后流产;经年,应西安圈内朋友之约,编辑《陕西小小说 市井》、《陕西小小说 情爱》两卷,刘先生编辑《陕西小小说 乡土》一卷。该书还是没有出版,可喜的是书稿犹在。年初,刘公先生约我参编《陕西 小小说20年经典》,虽然参加编辑了,心下还是惶恐。希望20年经典顺利出版,于陕西小小说(微型小说、精短小说)刘公先生功莫大焉。
陕西小小说创作在全国小小说圈举足轻重,而形成合力之势犹弱。陕西小小说需要鼓与呼!
我计划在公众号采取连载的方式编发我编辑的《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书稿,以期展示陕西小小说界作者的优秀作品。主观上有两点:一是对陕西小小说的集中展示和检阅,二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和感谢。
3.请按照规定格式投稿,一律请以附件形式打包word文档发送,同时附带作者简介1份、生活照片1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