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书 ‖ 窦小四
与 女 书
吾爱齐阁：
我时常懊恼于你的狡黠，比如，每每，你做错了事情或者弄坏了东西，即便是证据确凿，你也是据理力争，非要说不是自己做的，更可恶者，你还要环顾四周，而抵赖给那可能出现在你视线里的人，任何人，甚而你的父亲。
对此，我轻言细语，我和颜悦色，我大道理小利害，给你讲解了又讲解，分析了又分析，我企图教会你诚实，事在其次，物在其次，我企图教会你耿直，我企图教会你承担，哪怕是自己要受到头破血流的惩罚，你也要诚实而耿直，然而，你却还是屡教不改，然而，直至最后，你和我，因为教育你而结下了很多不愉快，这让我十分头疼，沮丧而难过。
直到那一天我做了一锅滚烫的凉粉，因为赶着要去上晚自习，无法陪在你身边守护，却又怕你因为好奇而触摸那必须张开着盖子才能凉冰的滚烫的凉粉而烫到你的小手。
于是，我把你抱在怀里给你，给你说明问题，我说，你看电视等我回来，千万别去好奇而摸那凉粉，会粘在手上下不来，而烫伤你的小手。
你点头答应了，我就急急忙忙走了。
八点半，一下课我急匆匆回家，当看到你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去看凉粉凉冰了没有。
回到客厅，我问你，我说：“李齐阁，你摸凉粉了没有？”
你很是一副正气不可侵犯的的样子：“没有啊？你不让我，我肯定不会去摸嘛。”
我觉得沮丧，我就说：“那，我再问你一遍，你要说实话，你真的有没有摸？”
你依然说没有，你依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我就严肃起来，我说：“你摸过，而且，用的是你的左手。”
你不说话了，你低下了头，两只手在膝盖上叫绞来绞去，很不自然的样子。
“而且，你是在临近八点的时候摸的，对不对？
你点了点头，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想说的是什么，孩子，其实，只要没烫着你，我并不计较你到底有没有摸那一锅滚烫的凉粉，妈妈我在意的，是你的品质，是你的在生活中懂得遵守诚信、能听进去好话和忠告，而绝不逾越的品质，因为，将来，你必定要长大，你必定要面对远远大于我们这个三人世界的更加广阔的世界和天地，好品质，金不换，它是你立足于社会和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
我从来不会为因为你的学习成绩而向你发火，可是，我重视你的品德和教养。
你拥有一个诚信、耿直而不逾越有分寸的好人格，你内心里就不惶惑，你就不会因为胆怯和畏惧自乱阵脚，只要你内心里足够坦荡，你必将足够正直饿足够勇敢，由此，你必将会有一个更加踏实、自信而强大的自己，以及更多的友谊和财富。
一个月后的一次，在饭桌上，你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你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哎，妈妈，我一直特别特别（孩子，你知道吗？当你这样很快地用叠词表达你的意见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这个小女孩有多么可爱，我可真在你红扑扑的脸蛋上咬一口啊）好奇，你到底是什么知道我摸了凉粉的，而且用的是左手？”
“因为……”。我自己先笑起来：“因为，当我把凉粉锅儿端起来对着光线看的时候，我发现上面有一个很小的小手印，因为大拇指是朝右边的，所以我断定，你是用你的左手摸了它”。
“哦，原来如此，我妈妈真聪明，都可以做侦探破案了。”
然后你接着问：“哎，妈妈，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在临近八点的时候摸的啊？”
“我估计的呀，因为现在天气还不是很热，这么小的一锅凉粉，基本上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很大幅度降温了啊，你想嘛，我是六点半走的，如果你摸早了，肯定会烫到你，如果你摸晚了，已经完全凝固凉冰了的凉粉上的印记，就不会那么明显细致了。”
你哈哈大笑着向我竖起了拇指，说：“妈妈真赞！”
其实，你不知道，孩子，在我的心里，你其实更赞。我十分喜欢你在饭桌上和我兴高采烈讨论问题时候的样子，脸蛋总是红扑扑，思维还很敏捷，就像那一次，你接下来就问我：“妈妈，你说´联想´和´想象´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说：“´联想´就是，由某人某事而想到其他与此相关的人和事，比如，你从桌上的花朵儿想到田野里的花朵，你从我是你的妈妈此刻在吃饭而联想到爸爸的妈妈或者妈妈的妈妈，她们这会儿在做什么。而想象是凭空产生的，比如，就在此刻，你毫无根据地头脑里出现了一个不明飞行物，奇模怪样，比飞机和宇宙飞船更神奇。可是，此刻，你其实并没有真的看到飞机和宇宙飞船，那个东西，是在你的脑子里凭空产生的。”
“哦，那……，那我就知道了。谢谢妈妈。”
也可能是忌惮你在我面前要抵赖实在是太难了，也可能是你逐渐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反正，在关于凉粉那件事以后，你性格里狡黠的那一部分少了很多很多，基本上可以诚实地说话做事了，这让我很欣慰。
至于在你的性情依旧残存的那部分狡黠，妈妈希望，你将来可以用它们来抵御生活中那些不端正的东西将要带给你的擦伤和风雨，从而使你免受你的妈妈我因为性情太过柔软和耿直而所承受的伤害和负担。
二零一六年的九月十九，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满满上了一天课，三节大课一节小课，又加一大节晚自习将近两个小时，走进家门感觉我瘫了一样，可是看不到你们的身影，我以为是爸爸带着你出去玩了，可是，刚躺下，你的同学李俊豪的妈妈就打电话过来了，说：“窦窦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来接孩子啊，李齐阁都快要睡着了。”
我几乎是惊跳着弹起来，挂了电话飞奔下楼去芳芳家里接你，我才知道，你的爸爸，那一天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以为我接了你。当我把你从李俊豪家里接出来的时候，走时的小雨点变成了倾盆大雨，我搂着你，我们两个在风雨中奔跑。
回到家里，我赶紧赶紧给你擦头发换衣服，你却不顾自己，忙着给我照找毛巾擦头发。小小的你，居然还记得那一天是我的生日，你说：“妈妈，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们两个都不来接我，我以为爸爸带着你给你过生日去了。”
孩子，你的心灵在受伤，这让我无比痛心，我赶紧给你解释：“我说，宝贝，妈妈忘了告诉你了，妈妈今天从早上第一节课，上到晚上最后一节，而爸爸，可能是有急事忙去了，他以为我早就接了你的，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你没有说话，乖乖站着我给你擦干了头发和衣服，换上了干净干燥的睡衣。然而，我看到你发现了我的伤口，就像我发现了你的伤口一样的，你很快地脱掉了我的鞋子，给我擦干了双脚，像我哄你一样地，给我擦干了头发，换上了干净干燥的睡衣，哄我睡下。
我把你搂在怀里，你的小脸帖着妈妈的脸，孩子，你一定是感觉到了妈妈滚烫的泪水滴落到了你未谙世事的脸庞，你在我怀里喃喃地低语：“妈妈，你别难过，他不给你过就不过呗，我给你过生日，我每年都给你过生日，给你做生日礼物，做一辈子。”……
我泪就满面，孩子，妈妈十分感谢你这么懂事，十分感谢你这么善良，也十分感谢你这么爱我。
确实，后来的每年每年，你确实都会在我生日的前面给我早早就准备好足够多的你用你那胖嘟嘟的小手给我制作的各种美丽小巧的卡片和娃娃，以及小饰品。
有时候，你生怕你会忘记了，你就会冷不丁问我一句：“妈妈，现在几月份了啊？离九月十九还有多少天啊？”
有时候，明明刚过了，你却还惦记，又问日子，你说生怕你忘记了。
孩子，你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而善良，认真而踏实，这让我无比欣慰。
有一天你问我，你说：“妈妈，你想想从小到大，所得到的礼物中，最让你觉得开心的礼物是什么啊？”
“当然是你啊！我最最亲爱的小棉袄。”你听了特别高兴，特别幸福的样子，蹦蹦跳跳着来亲我。
去年，我的门卡掉了扣环，依旧能开门，却无法栓在钥匙链上，就很为难，我就把这个难题交给了你，让你给我的门卡缝一个贴切好看，能够把门卡装在里面，还能够栓在钥匙链上的小布袋。
不一会儿功夫，你就用绿地白花的小布片儿给我缝了一个有着两根很细的用来系在钥匙链上的带子的椭圆形的小布袋，这让我多么欢喜的，我的小姑娘，你这样心灵手巧，让妈妈觉得好欢喜而自豪。
时光过的好快，转眼间，你已经十岁了，让我非常吃惊的是，你居然能够穿着我很瘦时候的衣服而很合身了。孩子，因为不想让你的身体太早熟，而早早承受一个女孩子必须穿抹胸而来月信，我和你的爸爸，在商量以后，几乎是切断了你的零食，关于这个，孩子，请你不要记恨爸爸妈妈，我们是想拉长你作为一个儿童的无忧无虑，现在的零食，添加剂防腐剂之类的实在太多了，我们希望你能够健康而快乐的成长和生活，把烦恼往后推，因为，在你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你将要承受的辛苦和苦痛还有很多很多，所以，作为父母，我们能给你减少一些是一些。
我的孩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抱歉，那就是你的嘴唇和鼻子上那一道斜飞上去，一直延续到你鼻子中部的长长的划痕。那一天，在下雪，你的爸爸说你奶奶想你了，而把本来很想和我一起留在外婆家里看初八社火的你带走了。可是，就在被带走的当天天刚擦黑的时候，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吃火腿肠的时候，被狗抓了，我的心在流血，划痕就此留下……
孩子，我无意于责怪谁，我只是觉得很抱歉，作为父母，我们没有照看好你，我是一个失败的妈妈，你的外公外婆，他们两个，养育了我们八个，我们八个中间却没有任何一个是因为父母的疏忽而在面容上留下疤痕的，我到底是比他们忙呢还是我的孩子比他们的孩子更多？孩子，我很自责，所以，孩子，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请你原谅我和你的爸爸，等你稍大一些的时候，我们想着尽量能给你做点小手术，能够弥补，对不起。
孩子，因为你是个女孩，所以，我在你面前，就特别强调你的礼仪方面的问题，比如不让你大声吼叫和说话，比如不允许你岔着双腿躺着或者坐着，比如让你与别人说话的时候要微笑地看着别人的眼睛，比如我让你读那些目前来说你并不会懂的《论语》、《孟子》、《孙子兵法》、《本草纲目》》之类的老书旧书，比如我监督你随手的垃圾要随手放置在垃圾桶，比如让你吃饭的时候不要发出声响，比如在饭菜好了之后让长辈先动筷子。直到今天，我依旧记得有一次你因为第一个动筷子，而我要求你把你正在夹起来的那块肉放在你奶奶碗里的时候，你强忍着打转的泪水……
孩子，请你原谅妈妈的强硬，因为我希望你从小体态端庄，行止优雅，知书达理而至孝至纯，因为你是个女孩，你的性别决定了你在此生此世里必须要有的情态和美好气质，是端庄，是优雅，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不卑不亢，是不依不懒，是正直大气，是不怒自威，是凛然不可侵犯，孩子，因为，你的教养就是你的祸福，我希望你幸福。
孩子，作为妈妈，我其实并不希望你将来能够颜色美丽或者倾国倾城，自古好花易催折，我希望你相貌平平而德行端庄，能够获得一个普通女孩儿在这个世俗里的美满和幸福就够了。
有一次你问我，妈妈“我的名字是你起的吗？”
我说：“是！”
“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歪着脑袋问我。
“李齐阁哈，关于李，我就不说了哈，那是你爸爸给你的一个早就注定了的姓氏，我给你解释一下´齐阁´两个字。”我先说这个´阁´字，它有三重意思，从上到下依次为´阁老´，这个词简单说，意思类似于´宰相´，是明朝时候人们对´台阁宰相´的尊称。第二层呢，是取´闺阁锦绣´的意思，它的第三层意思是、´阁楼´´房屋´的意思。而´齐´呢，有向上求进步和向平行里看整看齐两种基本意思。
“我之所以给你起名齐阁，首先，我希望我的女儿，就是小丫头你哈！（你哈哈大笑起来）能够勤学苦练，终成大器，将来能够为国为民谋福利，大义奔走，繁荣社稷，这是妈妈对你最大的一层愿望。但是，如果你不能，我就希望你能做个优秀的女子，能够为你周围的人们做点什么造福于他们的事，成为一个闺阁锦绣，也是不单单为你自己活着的意思。但是，假如这样你也做不到，那我就希望你，能够有一技之长，足够养活自己，独善其身，最起码有个房子住能吃饱饭对不对？这样呢，妈妈也就不担心了！可是，不管你能做到哪一层，作为你的妈妈，我都希望你内心里始终是快乐而富足的，你只要尽心努力，量力而行就好，不要太为难自己。”
“哦，这样啊，那我就明白了。”你低下头略有所思。
孩子，今天是母亲节，首先，我很感谢你的外婆——我的好妈妈辛苦生了我，然后才有了你，孩子，我很感谢你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可能做你的妈妈的人中间挑选了我做为你的妈妈。我也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可能做我的孩子的宝贝中间，我能够与你有缘成为母子，这份奇妙的缘分和这份珍贵的血缘亲情，我们都要珍惜，妈妈希望你今天越来越懂事，而明天越来越幸福。
孩子，你已经十岁了，岁月匆忙，也只需要十多年的时间，你就到了恋爱婚嫁的时候了，作为妈妈，我想叮嘱你的是，你和我，都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儿，也都相貌平平，所以，将来找对象，不要太看重对方的相貌和金钱，要对对方的家教和人品重视些，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以及你们将来的子女们的全部祸福，所以，我希望在“一个妻子决定三代人的命运”这个话语意义下，你能够做好属于你自己的那个环节。
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些无用的话语，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孩子，我还是愿意把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当做一种记录，一种痕迹，一种只属于你和我之间无比珍贵的记忆，点点滴滴，留存在这里。
因为，作为父母，我们终将在料不定的哪一天会离开你，而去向另外一个远方，那时候，我希望已经长大，有了自己家庭和丈夫、孩子的你，能够在百忙之余的疲惫里，翻出来看看它们，获得能够使得你的眼睛和心灵获得片刻的温暖和慰藉，知道作为爸爸妈妈我们很爱，很爱很爱你，这就够了。
我的可爱的女儿，最后，我还是要不厌其烦地叮嘱你：一定不要学坏，一定要有一技之长，可以自给自足，养家糊口，你要担负起你作为一个人的全部的社会责任和你必将要作为的一个妻子的完全责任，这是我作为妈妈代表你的爸爸和我对你一辈子的希冀，希望你能做到。
最后，当然是，亲亲我的宝贝，再抱抱！
此致
拥抱 再亲亲我的小宝贝
妈妈窦小四2020年阳历五月十日18点24分结文于重庆开物楼二楼图书馆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从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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