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叛逆的资本

文/归途如虹

贾宝玉是《红楼梦》里最重要的角色。曹雪芹在第三回里用两首《西江月》词对他的性格做了一番说明。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从这两首词来看，贾宝玉是一个性格叛逆，无所作为的人。在当时大部分人看来，贾宝玉既没有养家糊口的能力，也没有兼济天下的信念，还缺少必要的担当精神。

贾宝玉的叛逆主要表现以下几个个方面：第一，他拒绝仕途经济道路，厌恶官场的“国贼禄蠹”，不追求功名利禄，厌恶八股取士的制度，甚至对家族事务也不感兴趣；第二，他反感男尊女卑的价值观，怜香惜玉，对少女呵护备至，把她们视作天地精华和自己的精神信仰与情感寄托；第三，他追求以精神契合为前提的自由恋爱，坚守对“木石前盟”的执着，拒绝“金玉姻缘”，和与之心心相印，从不说“混账话”的林黛玉私定终身；第四，他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众生，和当时被视作玩物的戏子琪官称兄道弟，和家道中落，流落江湖的柳湘莲关系融洽，甚至会和星星月亮，草木虫鱼交流；第五，他反感“三教合一”，讨厌那些披着宗教外衣的俗人，甚至连自己爷爷的替身张道士他都心存不满；第六，他在下人面前不以主子自居，会和他们打成一片，能够体谅他们，甚至为他们服务；第七，他讨厌繁文缛节，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会做出一些不够得体的行为。

他的这些叛逆性格，是让父母很头疼的。尤其是贾政，因为对他很失望，内心很焦躁，又被贾环的谗言迷惑，痛打了贾宝玉一顿。王夫人则采取杀鸡儆猴的方式让贾宝玉屈服，于是，金钏、晴雯、四儿、芳官就成了牺牲品。可是，贾政和王夫人无论如何做，都改变不了贾宝玉的性格。而且，他们越努力，贾宝玉越是死性不改，甚至越发厌恶主流价值观，越发看清自己家族丑陋的剥削阶级本质。贾宝玉的这种心态在《芙蓉女儿诔》里体现得非常明显。

可是，贾宝玉的所有反抗都是很有限的。他并不反对先秦儒学，对孔子还很尊重。他在外人面前行礼还是很周到的。他心里面排在林黛玉之前的还有奶奶贾母、父亲贾政和母亲王夫人。可见，贾宝玉还是有一定的阶级烙印的。

贾宝玉偶尔也会显得比较务实。比如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是贾宝玉推荐的。在北静王面前，贾宝玉也表现得落落大方。给省亲别墅题写匾额的时候，贾宝玉也会考虑应制的要求。可见，贾宝玉的叛逆并不是彻底的叛逆。这就是贾宝玉的性格复杂的地方，贾宝玉不是一个概念化的人，而是一个立体鲜明的人。

贾宝玉之所以无法彻底地站在封建贵族阶级的对立面，是因为他过的是一种寄生生活。他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所以他必须依赖贾府。他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贾府提供的财政支持。贾宝玉是一个“富贵闲人”，所以贾宝玉虽然具有独立的人格，却不能脱离家族。当家族彻底败落之后，贾宝玉除了出家，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出家，一方面是因为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得到生活和心灵的救赎。

在中国历史上，有不少脱离了家族，走向革命的仁人志士。比如朱德，比如瞿秋白，比如邹容等。他们之所以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前提就是他们可以自食其力。他们有高远的理想，也可以把理想付诸实践。所以他们可以创造历史，可以做出杰出的贡献。而贾宝玉身上很明显具有一定程度的纨绔习气。平时，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出门都有小厮在身边伺候。他虽然有平等意识，却依旧享受着别人的服务。可以说，贾宝玉对自己所处的阶级，有厌恶，也有眷恋。他这种矛盾的心态决定了他不能真正地走向独立和自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必须先要生存，才能谈理想，谈爱情，谈精神追求，谈超越世俗。贾宝玉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的话，他就没有叛逆的资本。因此，他的叛逆就会变成自寻烦恼，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华而不实。天助自助者，天道酬勤，贾宝玉的悲剧能够给读者很大的启示，而自食其力的重要性就是其中之一，这也给某些啃老族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