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所有的光都不再是光

一

妈常跟我说，小时候我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

每次听妈这么跟我讲，我都噬之以鼻，我知道妈的言外之意。

自从四年级转到内蒙古上学之后，我整个人生的轨迹就偏离了。

那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总是把头埋的很低，我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也不敢开口说话。

我一副谁都欠了我十万八万的样子，这让妈很为难。

他们评判孩子好坏的标准除了分数还有礼貌，这两者我都是不合格的。

妈对着我唉声叹气，有时候气不过也揍我。

我也不跑，妈就更生气了，我还没哭呢，妈先哭了。

二

我上学的地方环境很好，反正比起我老家的学校，那简直就是天堂。

可就是那样看起来像天堂的地方，把我推进了无尽的黑暗。

我既不会说标准的普通话，又不会说本地的方言。

我最害怕上课读课文，因为我每读一句，同学们就会失控，老师根本管不住。

我知道那种笑不都是嘲笑，毕竟我们都是孩子，没有多坏的心眼。

可对我来说，那已经让我很伤脑筋了，之后的日子，碰到读课文我就只是站起来。

四年级到六年级只有三年，那三年我在学校说的话却能数得清。

三

我同意转学的原因是为了呆在爸妈身边，可真正一起生活时，我才发现还不如就呆在老家。

这样我想象中的幸福还能不成为碎片。

爸从不抽烟喝酒，妈也是老老实实一个人。

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依然会吵架，依然会大打出手。

每到那时，我和我的小弟弟只会哭，只有在那种时候我跟他才会做同一件事。

我后来明白为什么他上初中之后就不读书了，因为不读书可以离家远。

四

我初中时开始读小说，《追风筝的人》是我读的第一本小说，也是我最讨厌的一本小说。

我知道那是讲友情的书，我喜欢主人公阿米尔和哈桑。

我也时常把自己比作哈桑，把阿米尔比作我的好朋友云霄。

卡勒徳胡塞胡笔下的友情是有缺陷的。

我觉得我跟云霄可以弥补，我觉得我们永远都不会像书中的故事一样。

可是，生活有时候也像戏剧，偏偏那种事情就发生了。

哈桑终究是哈桑，阿米尔也终究是阿米尔，哈桑可以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可我不能对云霄也说那么一句话，我毕竟不是哈桑。

所以我根本不能原谅云霄——对于背叛和袖手旁观。

“背叛”、“袖手旁观”这两个词语让我刻骨铭心，我明白那是为什么，那就是所谓的欺凌。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欺凌的名字叫：校园欺凌。

五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跟我的小弟弟一样，不读书就罢了，可我始终不敢。

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就是离人远一点，我开始喜欢一个人。

即使我其实根本就不敢走夜路，就算有灯的时候我也害怕。

当夜幕降临之后，所有的光都不再是光。

我始终会想起某个夜晚她们拉我进黑暗的时刻，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心有余悸。

六

我对人最后的信任，来自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她们到现在都觉得我很好。

可我哪里好了？

我很怀疑我对生活的能力，这个要靠人交往交流的世界，我该怎样去适应？

我今年二十四岁，我遇到的人不少，除了个别外，四个字就概括了“遇人不淑”。

当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个朋友总结的，她说的时候我很惊讶。

她说：你遇人不淑。那包括她自己吗？

七

大学毕业前夕，爸妈分居了。

婚姻法的改革使得他们离婚有了重重障碍。

离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麻烦事，最后就以分居告一段落了。

八

从我离开校园的那一刻起，我就得踏出第一步，与人交际。我都明白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工作竟然是销售。

于是每一个与人交往的日子，我都小心翼翼；

每一个与人交往的日子，我都用力微笑；

每一个与人交往的日子，我都告诉自己，撑住……

九

生如逆旅单行道，哪有时光可回头。

来生吧，如果有的话。那我绝对不会转学，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