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所有美好从现在开始
春节是中国民间最隆重盛大的传统节日,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裕的家庭都在祈福。所有人都愿从这天开始,抛弃烦恼,用欢笑招引来年的平安、幸福和如意。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愿所有的美好从现在开始。
还记得十多岁时,我的堂叔去世了,堂婶领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艰难度日。那时,农村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有了自己的责任田。虽说人们的生活开始有了起色,可孩子们年龄小,又都读书,家里没个壮劳力,干活没个帮手,播种、收割都是难题。堂婶不但喂不了牛马,连只羊都没空养。她当娘又当爹,忙完地里忙家务,还挤时间给人家加工渔网。
那年腊月二十九了,她领的手工活——手织渔网还没交活。我刚学会织网,母亲让我去她家帮忙。我织网的速度像蜗牛爬行,不过堂婶不嫌弃。晚上10点多,我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急得心都要跳出来,我开始恨妈妈不疼我。过年了,人家的孩子都在大街上成群结队的打灯笼玩了,我妈却把我给卖了。我想哭,年幼的我却不敢在别人家任性。
两个弟弟在屋内的土地上打鞭筒子。鞭筒子是没爆炸的哑巴鞭。他们的玩法很简单,在地上画一个圆,离圆一步远画一道横线,一人把空鞭筒子放在圆的中间,另一人用空鞭筒子斜着打。圆中的空鞭筒子出了圆还得出横线,就换主人了。“赢了!赢了!”一个人欢呼雀跃,另一个人就垂头丧气,后又跃跃欲试。我欣赏这种玩法,争取战利品的刺激,让我克服了困倦。两个堂妹不怕她妈,开始抗议,和妈妈犟嘴抬杠。“我们为啥不能玩?你偏向小子!”堂婶下炕朝两个儿子的屁股出气,两个弟弟都哭起来,堂婶怒吼:“滚,上那屋看书去!”走在后边的弟弟还被堂婶补上了一脚。堂婶的架势把三个丫头片子镇住了。
屋子里只听到梭子勒线的声音。过了会儿,堂婶哄我们,她说年三十把这条网织好,交给人家,就给现钱。她向我们保证年三十领来钱,就到东邻赶年集的三叔家给我们每人买一块糖,一人一条红头绳,还许诺给我仨每人买朵小纸花,拜年时别在小辫上。一条!一朵!我的两小辫不打架嘛,对,我辫一条小辫!
这句话真的成了动力。凌晨1点多,这条网织完了。夜间,我做了个香甜的梦。堂婶给我的那块糖被我咬成四块分给奶奶、妈妈、姐姐和我,真甜。除夕,我扎了妈妈给我买的红头绳,堂婶送给我的,我留到开学,拿到学校炫耀去了。那朵小花,我插在除夕夜的看家饺子上了。除夕煮饺子时,留饺子心,等到初二吃(叫看家饺子)。插上花,象征着春节后的日子像花一样美好。
八十年代末,我和堂婶赶年集卖成衣的事,更让我难忘。我们院中有个叔在淄博煤矿当工人,他说淄川有服装批发市场。胆大的堂婶来到了淄川批发成品服装,回家在农村集市零售。
一进腊月,堂婶在摊前忙不过来,她的两个女儿都上阵,还是少人手。看衣服的、试衣服的,问价的、讨价的,还有浑水摸鱼的......那时,我教小学,放了年假,就和堂婶去帮忙。我是个笨人,根本学不会买卖学问,在这里我成了小学生。卖衣服有很多学问,我只负责守摊位。
堂婶和堂妹卖衣服也看人下菜。只要人往摊位前一站,不等对方开口,堂婶上下打量几眼,便已知其人大概。哪是实碴,哪是来饱眼福的;哪人心傲气高,不怕价格高;哪个人只要面子,过年见见新。啥颜色的上衣配啥颜色的裤子,买了上衣,还得想法让他(她)把兜里的钱在这里花完。啥脸型穿啥款式的衣服,反正老百姓又不懂,那时款式不多,面料也舍不得批发值钱的。整个成品衣摊位,讨价还价声不断。后来,堂婶和我开玩笑,她说,老祖宗留下的《孙子兵法》变通后就是精辟的商业学。年集要天将黑才收摊,往往一天没时间吃饭。我们就在集上就着寒风吃包子,喝自己带去的暖壶水。
那一年过年,堂婶送给我一身成品衣。其实,我早买了面料,裁缝姐姐在集上收活裁衣服,已经给我缝制好新衣服了。我当然更喜欢成品衣。那年除夕,我先洗完澡,在穿衣镜前小心翼翼的穿上新衣,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那才叫恣晕。我穿着这身衣服去拜年,才是教师身份,我骄傲得像公主。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每年的春节,就这样洋溢着欢笑,忙碌着希望,怀揣着渴盼,在互相祝福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堂婶老了,已是儿孙满堂的老人,再也无需奔波劳累,再也不会缺这少那。儿女们天南地北,只有春节才赶火车乘飞机坐汽车,奔波到有娘的生他养他的故乡团聚。谁也不嫌弃年轻守寡千难万险养育他们的老娘,谁也不缺钱养娘。他们也知道,世上最大的孝是陪伴。可谁也不能舍弃自己的工作或买卖天天陪老母。人老了,孩子在那,那就是家。固执的堂婶离不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她认为自己还健康,她还能照顾自己。这里有她的亲人和老伙计,她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这里有新鲜的野菜,有绿色的粮食。尽管人老了,她也愿意有个自己独居的巢。堂婶到了孩子们居住的城市,就像进了监牢狱。平日里,她和一个胡同里的东婶、江婶、荣婶、栓婶在一起遛弯,做健身操,打扑克。五个人在村头靠水的地方开了一块地,种一些蔬菜。谁吃谁摘,互不计较。他们在堂婶那六间大瓦房里尽情地玩。其中,有人一天没来,她们就一起去她家看看。要是那人懒怠动时,你端碗汤,她端碗菜,都来帮忙,活动阵地就挪到生病的那人家。有时候,老人们的儿女送来好吃的,她们就拿来一起享口福。老人们高兴,孩子们放心。
今年春节,国家鼓励就地过年。堂婶家在济南的小弟回家来陪母亲,在广州的大弟没回家。荣婶虽然有两个女儿,可农村有个老风俗,闺女得在婆家过年,吃完饺子晚上需拜年。两个女儿女婿外甥外甥女中午都在荣婶这,满屋子欢笑,晚上一下子冷清起来,老两口很无奈。栓叔去世早,栓婶平时和儿子,儿媳生活在一起,不巧的是儿媳生病住院,儿子儿媳只能在医院过年,孙子在济南上班,重孙子出生刚满月,怕孩子感冒,也只能放弃回家。
堂婶和儿子儿媳提议,年三十让荣婶和栓叔夫妇来咱家过年。一顿饭钱,谁也不计较。过年,要的就是那种和谐、团圆的气氛。人老了,更渴望那种人气味。中午,小弟和荣婶的女婿把这三家的对联早已贴到门框上,写有老祖宗名字的家堂也挂到了各家的墙上。
天傍黑,她们都在自己家等族里的晚辈来拜年。八点半以后,栓婶和荣叔夫妇都来堂婶家煮饺子一起过年。饺子熟后,一人端一碗回家祭祖,然后回来一起吃饺子看春晚。谁家的孩子发来视频,都凑来说笑。
春晚结束了,荣叔夫妇回家睡觉。堂婶留栓婶住下来,过节了,一个人冷清,老姐俩在一起住一宿吧!
其实,随着人口老龄化的进展,这种抱团取暖的方式,挺好的。
春节,愿一切美好从现在开始。
作者简介
商希灵,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大众日报》通讯员,现任无棣县碣石山镇政府文化站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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