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地鸡毛
一地鸡毛
仲夏，傍晚时分，南海之滨东林市的解放大街，由东向西，一辆铁红色、标有“应急救援”字样的SUV车风驰电掣，门窗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街两边亮着黄光的树灯和随风摇曳的榕须从车的两侧一闪而过。
车内前排副驾上，坐着市执法大队大队长牛强，他身着蓝马甲、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人称“霹雳虎”。
后排坐着一位中等身材、头发稀疏、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这是全国应急救援和隧道施工安全双料专家，业内大名鼎鼎的“冷血玉狐”宇文玉。
牛大队长显得焦躁不安，一会儿看看车外，一会儿又看看后排，嫌车子太慢，怕专家不快。
“狐狸！”牛强心急火燎，心直口快，大大咧咧。他俩因工作关系经常打交道，相互之间便没那么多讲究，高兴了随口是专家长专家短，事急从权就无所顾忌开口直呼姓名或绰号。
文玉微闭双眼，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的念珠，口中默默地数着，心中默默地念着，眉心一紧，略略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算是作了回应。
牛强见“狐狸”不搭理自己，知他正利用碎片时间思考整理，多言无益，转过身，把舌头缩了回去。
最近，牛强烦事缠身，诸事不顺。邻市刚发生一起地铁透水事件，死亡11人，失联1人。全国、省市紧急召开专题会议，通报事故情况，分析事故原因，提出工作要求。市局主要领导责成分管的牛强，牵头对全市安全生产特别是地铁施工安全进行拉网式“一线三排”，确保类似事故不再发生。刚刚从乡镇跨界破格提拔上来的牛大队长前程似锦，信心爆满，虽然他对安全工作知之不多，懵懵懂懂，但他二话没说，当即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
“霹雳虎”走出会议室，手机就响了。丈母娘劈头盖脑，连发三问：“贤婿，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小嫣要生了你知不知道？你几时能够来到医院？”身为教授又正处更年期的丈母娘，学界泰斗，平时对他客客气气，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动半点气。她一旦动气，后果必定相当严重。接到电话，他一时惊在原地，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把工作安排妥当，牛强跟领导请了假，心急火燎地往东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赶，半路上，手机作对似地、急急地响了起来。他把车靠边停下，掏出手机，是局值班室来电：“牛大，市中心一家超大型购物中心发生了火灾，过火面积1000平方米，50人被困，已有网友上传消息，暂无人员伤亡，局领导中你处在最近的位置上，局长命你火速赶往现场，临机处置……”
灾情就是命令，牛强调转车头，一骑绝尘，直奔火灾现场而去……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赶到医院，已是第二天中午。老天保佑，小嫣顺产，母子平安，牛强唯恐丈母娘发火苦了小嫣，只站在门外看了看妻儿，又向主管医生问了问情况，预缴了些医药费后悄悄离开了。
从四楼妇产科出来，返回电梯，在厅门选择楼层按钮时，牛强突然想起来什么，略顿了顿，按了九楼，径直去了卒中中心。小嫣在医院保胎，父亲脑梗住院，一直由母亲照顾，三个多月了，自己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来看父亲。牛大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顺道过去陪陪父母。
“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牛强前脚则踏进卒中中心大门，电话就来了“……地铁113号线盾构机掘进，遭遇砂层突变造成顶层和左侧塌方，3人失联……启动……应急响应，按照救援预案，全体人员立即……”
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一千多人昼夜奋战，顺利完成失联人员搜救。113号地铁沿线布满党委政府机关，其地面交通是市内交通主动脉，出事的地方恰恰是城市交通咽喉。当务之急，要尽最大努力，尽快恢复通车。
邀请的7名专家，因为这样那样原因，没有谁能够敢于拍板定夺。是否按计划于第二天恢复交通，事关政府信誉，可是安全没有保障，就意味着更大的事故灾难，就是对人民极端的不负责任。局长当即决定，紧急从京中邀请“玉狐”前来东林市救急。
牛强从机场接上宇文玉，把他连人带行李塞进车里，就直接往市政府猛赶。那里，局长正在就是否达到恢复交通条件，通宵达旦主持相关各方座谈、研究、讨论。
忽然，天边划过明晃晃三道闪电，响起“喀啦啦”三声炸雷，倾盆大雨中，车子驰进了东林市政府大院，在西边二号楼前停了下来。
两分钟后，牛强陪着宇文玉出现在24楼，局长恭恭敬敬地将宇文玉从电梯引领到应急指挥中心。大厅内纷乱不堪，鸦雀无声，与会者大多神情疲惫，衣衫皱巴，从所有人的脸上，“冷血玉狐”读出了一句话：我们已经尽力了，抱歉。
“同志们，会议开始。”局长说，“在全市，甚至全国，我们这里现在正成为焦点……首先把当前的情况向与会的领导、专家和同志们介绍一下……下面的会议请专家组组长宇文玉宇老主持……”
诸位发表模棱两可，不是意见的意见后，全都把目光一致投向“玉狐”，希望他这位业界权威，能够独自以雷霆万钧之力，当机立断，一锤定音，纾解东林市燃眉之急。
宇文玉淡定如水，一直没有开腔说话，厅内安静得快要窒息。离京之际，“玉狐”就对所有的资料和信息详加研读，为了万无一失，他又让助手先行一步到事发现场一一勘验，并将采集的数据传回京校验，只等结果出来，他就可据此轻而易举做出决断……
通车在即，绝不能发生次生灾害。会后，当值领导牛强，又受命奔赴现场守夜，他朦朦胧胧中，“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睡觉，上边盖着一堆鸡毛，下边铺着许多人掉下的皮屑，柔软舒服，度年如日。”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何纯中，笔名午禾，广州市天河区政府工作，电气工程师，全国安全社区评审员，广东省、广州市安全生产专家、评审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散文诗学会会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天河作家协会理事。主编《安全实用指南》《安全生产有关法律法规汇编》等，著有《珠江岸边话<意见>》、文集《眼神》、短篇小说《生产队那些事儿》，在全国和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500多篇，知识版权2个。2020年长篇小说《痴心如玉》（笔名午禾）在纵横中文网连载；及散文集《亲历记》、评论扎记《午禾杂谈》、小小说集《午禾小小说》在纵横中文网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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