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寒窑，思宝钏

王宝钏，跑的欢，荠荠菜洒了一大滩……

回想起这首儿歌，就回想起童年冬天在麦田里捡拾荠荠菜的田院生活，想到荠荠菜那辛辣中略带清甜的味道，想到了在麦田时同伙伴们追嬉，偶尔把荠荠菜撒出筐篮，又蹲下捡拾的场面。但联想到宝钏女，那位在爱情刀锋上挚著一生的苦情女子，从富贵到贫寒，落寞地孤守，在春天郊野捡拾荠荠菜的她定不会很多的快乐，她无法品味春风的和暖和夕阳的切惬意，或更难有心态与已成年的玩伴打闹追嬉，然那首口口相传的儿歌，却又表达了怎样的场景呢？

在中国，至少在北方各省区间，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除了各地传统地方戏曲目《探窑》、《五典坡》等经典，55集电视连续剧《薛平贵与王宝钏》……代代相传口口相授的民间故事和口语歌段，无不将王宝钏这一历史人物形象完美植入公众的心间。

据传王宝钏是唐朝宰相王允的三女儿，她天生丽质，聪明贤慧。到了婚嫁年龄，她看不上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却偏偏对在家里做粗工的薛平贵产生了爱意。经过彩楼抛绣球，她选中了薛平贵。不料其父嫌贫爱富坚决不允。无奈之下，她与父亲三击掌后断绝了父女关系，嫁给薛平贵住进了寒窑。后来，薛平贵从军征战，远赴西凉，王宝钏苦守寒窑18年。18年来，王宝钏贫病困顿，挖光了周围的野菜，苦度日月。薛平贵历尽风险，屡遭垂涎王宝钏美色的魏虎暗算，同时也屡闯难关，战功赫赫。后来，薛平贵娶了西凉国公主玳瓒，当上了西凉国的国主。18年后归来，与王宝钏寒窑相会，执手哭天，直哭的天昏地暗，然王宝钏和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18天的好日子便亡于闺中，死因不详……。

特定的历史环境，悲剧的人物命运，演绎的却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关于王宝钏相关的名词，除了薛平贵，或许就是寒窑，寒窑让故事更为真实可信，让人物活灵活现，成为故事的根，也成了公众心中欲一睹为快的故事节点，国内有名的寒窑景点有两处：一处在山西河津市的修仁村，一处在西安曲江寒窑遗址公园，而我是有幸在这个冬天走近了寒窑，走近千年的王宝钏。

经芙蓉园，过曲江池，寒窑是曲江风景区里一个较为另类的景点，或许因为景点特色的局限，在华苑别墅的靓景围栏间，寒窑保留了黄土塬的部分特色，一些窑壁的断面，一些拐窑与旧时的生活用具，穿插在其间的“飘彩楼”、“宝钏祠”、“贞烈殿”、“大雄宝殿”、“妖马洞”等景点，每一处都是故事，包括相临的剧场艺苑。

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或许已难以感知千余年前人们生活的清苦与艰辛，今天的寒窑也只是一种艺术化的表达，甚至无法与北方一些贫困户现居的窑洞相论，更勿敢让人去追溯那个纯手工的困苦年代，一个女人孤苦地存在，她所受的艰苦让人难以想象，衣、食、水、米、盐……每一样能需要付出艰辛，水桶、石磨、纺麻织布、榨油碾米……那一类又不是重体力活？在那样的时代，在山野乡间，十八载岁月又岂是脚踩高跟身着纱裙描抹着睫毛长甲可虚度过？

用今天的话讲，王宝钏，一个出身豪门的富二代，为追求爱情，净身出户，偏居一隅，过起了比穷吊丝还艰苦的生活，但因为老公创业打工，成为留守女人，寒窑苦守，一守就是十八载，没有手机，没有微信QQ，甚至没有一纸书信，生死未卜，前程难料，却依然一味地坚守，直守得红颜尽失，灰发垢面。宝钏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甚至根本无法同张学良的发妻于凤至相比，于凤至倾其一生挚情于少帅，落得晚景凄清，至少是尊了父母之言，并拥有良好的学识素养，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并未落魄到拾荠荠菜度日的辛酸，说白了王宝钏就是一个天生的犟种，有着一条路走到天黑的品性，她的爱情一开始走踏入了死胡洞，与生父王允决绝，她并不曾顾及一朝宰相的辛酸，养女十八载，女儿是父母心头的肉，谁不愿意一手呵护下的女儿过得幸福甜美，而爱情至上的王宝钏却完全忽略了这些，她是一个宁愿笑着流泪也不哭着说后悔的人，是一个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的女人，所以她的爱情最初就让她走上了悲剧之路。

可恰恰人性最宝贵的精神就是挚著，就是坚守，就是理想的天长地久和不离不弃，这里我们先不去谴责薛平贵忘了伊人，不谴责时代缺失责任，更不能象今天的人们一样有事就怨政府，怨低保被做了交易，只就以公众的良心去感知苦女子王宝钏，她放弃了豪门的优越生活，在杜陵塬畔的一只破窑里清贫生活，她的窑或许是用首饰换购的，甚至没有坚实的门，被称为寒窑，必是一处最破败的窑，最简陋且有安会隐患，薛平贵从军前并不拥有良好的基础为王宝钏租赁条件优良的住居，即使付了租金的也不可能一次付足十八载，所以更可能是一顶被别人遗弃的破窑，而除了这孔破窑洞可以寄身，王宝钏不会拥有更多，没有田地，没有牲畜，甚至养不起一只鸡也未不可知，纺纱织棉是她生存的唯一选择，就象一些孤儿打柴或卖身为奴，王宝钏要以柔弱的双肩去撑起生存的艰难，就必需放弃富家女的清高，学会挑水，学会磨面，学会生火和做饭，她的肌肤不再细嫩，她的脸上有了风霜的颜色，手上也磨起了老茧，在二月的风寒里，挎着菜篮在杜陵塬的麦田里寻找那尚未完会返青地荠荠菜，那种比铜钱还大不了多少的野菜，也许是不良人觊窥她的孤单，也许是从秦岭奔突而来的狼惊挠让她苍皇，她拼命的奔跑，想逃回她的寒窑，想拿到一件救命的棍杖，或碰到一个好心的农人相帮，所以就有了那样的儿歌：王宝钏，跑的欢，荠荠菜洒了一大滩……她所有生存和苟活的动力就是远方征战的夫君。

关于王宝钏和丈夫薛平贵重逢后，仅仅过了18天便亡于闺中，死因不详却也更让人真实可信，而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早可在预料之中，王宝钏苦守十八年，不仅仅是守的亲情疏无，更多的是沦落社会底层，成为地地道道的乡村小女人，而恰相反，薛平贵从军一路升迁，娶了西凉国公主玳瓒，当上了西凉国的国主，十八年里不仅完全完成从奴隶到将军的脱变，更贵为国主，成为万人倾拜的诸候，在王宝钏的心态里，她为爱情付出了一切，她完全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即使薛平贵贵为天子，在她的心态里也应是不负于自己的夫君，是一个令她爱恨交加的男人，而薛平贵能与宝钏重逢并走在一起，或许更多的是感怀和理性，他为宝钏的挚著所感动，所以这时候他对于宝钏的或已不是爱情，更多的是怜恤和同情，但一代国主，千人呼万人拥，他早已被人伺候惯了，这个红颜已失，平凡普通的村妇给予他的乡村爱情又如何能让他融入平实的山野生活，即使话语里都肯定难以夫唱妇随，道不合不相为谋，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早已相对缺失，几天的狂热与感动终归散失，一些凄苦与随意的放任令各自难以忍受，矛盾的升级在仅仅十八天后或化为刀刃相见的搏斗，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一路过关斩将，他们枪矛下不知有多少人身首异处，一旦失却理智，曾百里挑一下嫁自己的王宝钏又与一般的平常妇人何异，“最是无情帝王家”，宫廷生活的明争暗斗她更是单纯的无缚鸡之力。

然故事就是故事，据史料考证，历史上并无无薛平贵其人，无平贵之西征，又何来王宝钏？故事的杜撰或总有其人物原形，却不排除拼凑嫁接与渲染，更多是艺术化的夸大，但艺术却总能打动人心，因其包罗着人类唯美的审美。

我们不能用时代的目光审判古人，今天的寒窑给人更多的还是欣赏和故事里穿越的旅游之快乐，今天的寒窑景点演绎的寒窑故事并不象从前戏曲的教化，并不是力尽推崇爱情的挚著与坚守美丽，物质时代的一切都透着功利，物质时代的新闻里充满了杀妻骗保，敝弃病妻或是女强人把曾经一心扶持自己事业的男人抛弃，今天的离婚率逐年上升，居高不下，而关健词是感情破列，性格不合，旧时代的宝钏文化到今天已发生变异，今天多地争取宝钏与平贵将军的相关生活节点就是在争夺一场经济的谋筹，这一点无疑与比寒窑更让人心寒，恰象无论梵高的的画拍卖到多少亿，岁月却永远无法穿透巨人的孤独，我们已无法完美克隆宝钏女的坚守，把一个理想化的秩序植入到人类的心底。我们理性的去感知一个苦情女，一个柔弱下透着坚毅与刚强，一位封建女子的爱情信念，并把它雕塑成金子般的精神，视作人类爱情的至高点，我们也相信这种这种精神，相信它曾感动过无数人？激励过无数人从一而终，筑起人类坚定的爱情长城，这是一种超越物质价值的力量，过去是，今天依然是，但审问良心，我们今天还有多少人能做到，多少人还坚守着“苟富贵，勿相忘”的人性美丽。

王宝钏祠堂，清朝后期修建，民国二十三年，杨虎城之母孙一莲捐资又对其进行了修葺。今天的曲江寒窑遗址公园，就是在其基础上建起来的。走过曲江，穿行匠心独运，构造特色的景区空间，我们能感到唯美、养眼，物质时代，铸造一个景点或许并不很难，但若是塑造一代人的道德观、爱情观，人性的责任与爱心，那却并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做到的。

莎士比亚说过: 三年可以造就一个富翁,三代造就不了一个贵族。千年的王宝钏是历经了千年的造就，可今天我们实在失去了太多。记得前些天在一所知名中学办事，恰遇学校正在请专家讲国学，而教授竟然来自台湾；台湾的教授还说了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研究汉学最好的国家是韩国！”这时候我忽然就想到，王宝钏们早已成为一具具摆在博物馆里的木乃伊，在这个时代里至多是在需要拍《新白娘子传奇》一类恶搞剧时才推出来展演！！

2015年2月5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