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期作家访谈荐读|王宜振:以儿童为本位

以儿童为本位

I AM A TITLE

王宜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陕西《少年月刊》杂志社主编。国务院突出贡献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出版著作50余部,代表作有诗集《笛王的故事》、理论集《现代诗歌教育普及读本》(上下册)。作品先后获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中国图书奖、全国优秀少儿图书一等奖、文化部蒲公英奖、共青团“五个一工程”奖、柳青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和图书大奖;40多篇作品入选人教版、北师大版、苏教版、湘教版等多种版本的中小学语文教材,还有部分作品入选香港中小学语文课本。被诸多评论家誉为“中国儿童诗第三座艺术高峰”。

1

是由于什么样的个人和其他契机选择儿童文学创作的?您觉得儿童文学最吸引的是什么?

答:

我一参加工作就在大山里一所中心小学教书,那时候正逢文化大革命期间,孩子要读的所有读物,几乎全被禁了!孩子们没有任何书可以读。面对当时的现状和孩子们对阅读的渴求,我便萌生了一种为孩子写作品的念头。后来,我还真的为孩子写出了一些作品。我的一篇革命故事《林海小哨兵》,就发表在当时全省唯一的成人文学刊物《群众艺术》,而且发了个头条。这大大激发了我为孩子创作作品的勇气。1979年冬天,我又调入刚创刊不久的《陕西少年》杂志,使我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孩子和儿童文学。我觉得,儿童文学对我产生了恒久的魅力。有一次,我到一所小学去讲课,全校1000多学生,集中在学校的操场上。在我讲课前,他们集体朗诵了我的一首诗,这对我鼓舞很大。我认为:儿童文学是孩子启蒙的文学,他们小时候读的作品,会记一辈子的。儿童文学会对一个人的人生产生久远的影响,他比成人文学更有价值和意义。

2
问:

的儿童观是什么,觉得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首先要具备什么要素?

答:

在长期的儿童文学创作中,我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儿童观。我的儿童观首先是把儿童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人来看待。它又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把儿童当人看;二是把儿童当儿童看;三是要尊重儿童的独立人格。多年来,我就是遵循这样的儿童观进行创作的。儿童文学是以儿童为主体读者的,可他的创作者又大多是成人。这就牵扯到创作者以什么为本位的问题。我以为:儿童文学创作者,必须以儿童为本位。也就是儿童文学创业者必须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观察、感知、描写和认识世界。一部好的儿童文学作品,用什么来衡量呢?自然是要用儿童本位来衡量,用它所张扬的人文精神来衡量。看它是否以儿童为本位,尊重儿童的价值,维护儿童的权利,提升儿童的素质,实现儿童的健康成长为人生目的。也可以说,它是用来衡量一切儿童文学作品的价值尺度与美学标准。

3
问:

如何理解儿童文学的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儿童文学如何与现实生活对话?

答:

真实,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生命。儿童文学自然也不例外。真实又包括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两个方面,而艺术真实不是空中楼阁,它又是建立在生活真实基础上的。譬如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衣》,它虽然是一篇虚构的童话,但它又是艺术真实的作品。这个艺术真实从哪里来?它是建立在生活真实上的,是生活的极度变形、夸张,表现了安徒生对现实的变形和深层次的思考,从而渲染了作者对经验的认识及其心理感受。一个好的儿童文学作者,要沉在儿童的生活之中,在生活中进行体验、感受和升华,然后写进自己的作品。著名的童话作家包蕾的《猪八戒吃西瓜》,就是作家在作品中,同小读者对话的典范。猪八戒将大西瓜切成四块,原本想师徒四人一人一块,可吃了一块又想吃一块,最后一个大西瓜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贪吃的猪八戒,此时此刻正是一个馋嘴的孩子,他的心理活动正是一个馋嘴孩子的心理活动。这种来自生活现实又高于生活现实的作品,处处童趣盎然、妙趣横生,必然会受到孩子的喜爱。

4
问:

现在有一种说法是儿童文学原创力不足,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您对提升儿童文学原创水准有什么个人建议?

答:

我曾就这个问题,同原《儿童文学》主编徐德霞进行过一次对话。徐德霞曾担任多年《儿童文学》主编,就半个世纪的儿童文学进行过一次系统地梳理。她发现八零、九零、零零后的儿童文学作家,学历很高,文字水平也很高,但大多作品的分量较轻,同五零、六零、七零那一批作家比起来,缺少作品的厚度和高度。我不知这一现象,是不是原创力不足的问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家,一辈子才写几本书,而现在的作家,一年写七、八本不在话下。这一方面是电脑的运用、科技的发展,另一方面有没有急功近利、追求商业利益呢?我个人认为:两者均有之。我认为,要提升儿童文学原创力,一是要引导广大儿童文学作家深入生活,中国作家协会和各级作协,要为儿童文学作家深入生活创造条件。二是要举办儿童文学培训班、研修班,不断提高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水平。三是组织一批名作家、名评论家,每人带两、三名学生,定期对学生的创作进行指导,对作品提出具体意见和今后努力的方向。这些措施和建议,有的已经实施过,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5
问:

您如何理解当下时代儿童文学的社会问题意识,您有自己的儿童文学创作对社会问题和苦难表达的艺术策略吗?

答:

现在的儿童,远不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儿童。由于旧秩序的破坏和新道德体系的建立、由于计划生育产生的简约的社会关系、由于知识的堆积、强化的欣赏力和短暂记忆、由于孩子的孤独感和提前到来的性早熟,这一系列社会问题,使今天的孩子的思维方式和感情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组成了一种崭新的心理结构。我们儿童文学作家,面临生活的全面挑战,就要大幅度地更新自己的观念。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不仅要有社会问题意识,更要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意识。儿童文学作家,当然要写社会问题,写生活中的苦难,但又要精准地把握分寸,讲究表达的艺术策略。我个人认为,对社会问题的表达,如我们常见的早恋问题,要在作品中给以正确的引导,使其文明地看待自己的身心变化,把性置于人生的一个合适的位置。把性爱这种感情升华为对人生的美妙憧憬,体现对生命和人生的更高的价值追求。对于苦难的表达,要着重揭露伤害的残忍性、非人道性,以产生更加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写这类作品,一定要坚持正能量,引导少年儿童战胜邪恶,在苦难中培育坚韧的品质,健康地成长。

6
问:

您如何看待成人文学创作和儿童文学创作?是否儿童文学创作更能考验一个作家的综合文化修养?

答:

儿童文学是人类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只不过是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观察、感知、描写和认识这个世界。它的儿童本位的内涵——两重性和单一性,以及它的儿童本位的发展——时代性和多变性,都与成人密不可分。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不仅要了解和熟悉儿童的生活,还要了解和熟悉成人的生活。也可以这样说,儿童文学创作比起成人文学创作更为艰辛,道路更为崎岖,也更能挑战一个作家的生活储备和综合文化修养。也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高水平的儿童文学佳作。

7
问:

童年的经历对您的儿童文学创作重要吗?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如何从以往时代的童年经验和现代化背景下的童年经验的对接中提取创作灵感?

答:

童年的经历对于我的儿童文学创作十分重要。我的许多作品的创作灵感都来自我童年的经历。譬如我创作《红蜻蜓》这首小诗,就是我的童年经历的写照。我的童年,经常用扫帚捕捉红蜻蜓,然后用一根线拴住它的尾巴,看它在天空飞翔。童年有趣的游戏,同现代孩子的生活经验对接,便将红蜻蜓升华为“春天的一只红脚丫”的大胆想象,使这首小诗有着空灵的美感,在创作儿童诗的过程中,我以为运用以往时代的童年经验和现代背景下的童年经验的对接,往往会产生新鲜的灵感,从而创作出一首富有新意的儿童诗来。

8
问:

是否儿童文学是更有难度的写作?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谈谈您的体会。

答:

有人认为,儿童文学比成人文学简单。近几年,有一种观点认为:儿童文学门槛低。似乎发表和出版都比较容易。我要说:儿童文学的创作比起成人文学的创作来,更有难度,它的门槛也更高。在我自己的童诗创作中,有着深刻的体会。譬如童谣吧,看起来似乎很容易。我以为要把童谣写成一个顺口溜,确实不难。但要写成朗朗上口,且有意境的童谣,那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如果再要写成在孩子中间广为传唱,且能世代流传的童谣来,那便更是难上加难。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写出的作品,仅仅孩子可以读,这是一个档次;如果大人孩子都能读、都喜欢,那是又一个档次。儿童文学作家,绝不可满足于发表和出版,而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要写出世代相传的经典作品来。

9
问:

谈谈儿童文学的语言特点。在您看来儿童能够理解和喜欢的叙述方式和叙事方法应该是怎样的?

答:

根据孩子的年龄特点,儿童文学的语言可以分为多个层次。即浅层次,很浅层次;深层次,很深层次。对于幼儿和小学中、低年级孩子,语言要通俗明白,尽可能用浅语和口语,语言要俏皮、风趣、幽默,对于高年级和中学生,语言要有一定深度,不论哪个层次的语言,语言都要富于文采。文采是形成作品美感的重要因素,直接关乎一个民族趣味的高雅和平庸。一个儿童文学作家,要有民族的责任感,要怀着一颗圣洁的心去过滤、创造语言,让孩子从小沐浴优美语言的雨露,养成一种高雅的情调。孩子喜欢的叙事方式有直叙、插叙和倒叙几种,在故事的叙述中,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将自己幻变为孩子,用孩子的口吻叙述故事;一是以作者本人的口吻叙述故事。不论用哪种方法,作者在使用语言上都要运用个性化的语言,使孩子从小就接受语言的丰富营养,从而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和表达能力。

10
问:

谈谈儿童文学对儿童精神世界的构建及儿童文学作家的责任担当。

答:

儿童文学是一种高雅的文学,它可以提升人们的精神品质。我们说:人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现实世界,又称之为物理世界;一个是内部世界,又称之为心理世界。外部世界是一个复杂的世界,既有美好的一面,又有丑陋和污浊的一面。心理世界是一个情感的世界。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对儿童的心灵有一种潜移默化地陶冶作用,它会引导孩子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永远会保持一种不断提升和净化自我心灵的态势。尽管外部世界的大环境个人难以改变,但内心世界的小环境却是那样纯真、善良和美好。如果大多数人都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心灵,我相信,对外部世界的改变也会产生一种巨大的推动力。我以为:儿童文学不仅可以构建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而且还可以推动和改变这个人所处的外部世界。我以为,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应该具有强烈的责任意识和责任担当。因为儿童文学作家是民族未来性格的塑造者。我们必须以这一使命为天职,创作蕴含深厚、富有全新精神和具有强度力度的作品,让我们的民族更伟大,永远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注:

本文发表于《延河》2021年6期

作家访谈一栏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