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中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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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月
陈雪
曾经这样度过中秋：十五的晚上，一群孩童把门前的禾坪打扫得干干净净，从井里提来一桶桶清冽的冷水泼在干燥的地面上，随着澌澌的响声拂起丝丝凉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四处弥散，惬意极了。再把草席或竹垫全搬出来铺在地上，横竖仰躺在上面眼睁睁地盯着东边的山头，盼望在那远山和天幕的交接处快快跃出那轮皎月来。
月亮终于出来了，挂在对面山的树梢上，又圆又大。老人们说：月亮在树梢上挂住了，快去摘呀。小伙伴们雀跃而起，顾不上吃月饼、开柚子，一窝蜂地往村东面的山上跑，争先恐后地想爬上树梢把月亮摘下来。谁知待爬上山头，月亮又退到再前边的那座山，一连翻爬了好几座山，月亮越升越高也越来越远了，终归还是追不上也摘不下。小伙伴们带着满腹遗憾万分沮丧地返回来，竟发现村中央的池塘里也有个大大的月亮，于是便沿着塘堤一圈圈地转悠，池塘里的月亮比天上的月亮还圆还大。于是我们想：天上的月亮是公家的，池塘中的月亮才是咱们的。
也曾经这样度过中秋：晚饭后围坐在庭院的小圆桌上喝茶、抽烟、赏月。注目凝视月亮里那团斑斓的图案，想起吴刚砍桂树和嫦娥奔月的故事。那图案酷像一株婆婆娑娑的桂花树，越看越有层次感和立体感，恍惚间似乎有位白发飘须的老者挥动巨斧一下一下地砍去，桂树摇摇晃晃。嫦娥穿着七彩的裙裾飘拂着长长的绥带翩然起舞，把人引入一种绝妙的神话境界里。眨眼间，桂树又模糊起来，变成隐隐约约的暗影和纹脉。此时的月色如银，光辉泻注在秋夜的池塘里，水面波光粼粼，乡间的土路像一条白色的玉带迤逦而去，消逝在很远很远的村口处。就连白日里看上去怪石嶙峋光秃粗糙的山岩也似乎变得顺眼秀美起来。月亮是温柔的、美丽的，它的色泽所涂抹的地方都变得出奇地生动。
已经过了好多好多这样的中秋，每个中秋的月夜里都给人不同的心境和感受。自从来到这个喧嚣的城市，居住在高楼林立、灯火辉煌的闹市里，再也难得见到那轮皎洁的明月和如银的清辉。偶尔看到的月挂中天，竟没了先前的那份激动和兴致。更因几年前的中秋，哥哥意外早逝，使我猝不及防地感到如雷轰顶，才突然发觉原来那丰满的圆月已塌落和凹陷下去，桂花树竟成了一团挥之不去的黑影。我注视着月亮，像镰刀、如铁钩、似锥子。
时时刻刻使我感到刻骨铭心的钻痛，我陡然醒悟：年年中秋夜夜月色，在那日月交替，昼夜更迭和忽明忽暗、月圆月缺的嬗变中，它一直都在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昭示着某种规律。我终于明白了苏东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意蕴内涵。我还想起了贾平凹《对月》里的一段话：“我再不被失败所惑了，再不被成功所狂了，再不为老死而悲，再不为生儿而喜了。我能知道我的前生是何物所托吗？能知道我死后变成何物吗？活着就是一切，活着就是乐，活着就有苦，苦里也有乐。”
月亮啊，你是悬挂在浩浩天地间的一面明镜，你让我看清了自己，也读懂了人生。
End
作者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己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中国作家》等各地报刊发表百余万字，出版《东征！东征》《时光印格》等十部，获“当代散文奖”“中国作家小说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广东省五个一工程电影奖，图书奖，戏剧奖等，有作品收入《高中语文阅读》《中国散文年选》《高考模拟试题》《中国散文排行榜》等文集年选。现任惠州市作协主席，《东江文学》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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