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芷苓:《樊江关》中的比剑要打出人物性格
童芷苓、童葆苓
《樊江关》这出戏,我第一次是和芙蓉草先生合演,后来又和魏莲芳先生合演过。十年动乱后恢复演出的第一出传统戏就是《樊江关》,那是和陆玉兰同志合演的,最近又和我妹妹童葆苓合演过,所以对剧中薛金莲这一人物的塑造有较深的体会。
薛金莲是将门之女,父母的宠爱,哥嫂的礼让,使她养成了骄纵的脾气,心高气傲,似有毫不讲理之态。满朝文武叫她“薛大姑娘”,甚至连当时的皇帝也要称她一声“薛姑娘”,足见她的威风显赫,这是一方面。但是她又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仍有天真活泼,聪明伶俐的一面。更为可贵的是她虽骄宠,却能知错改错。我就紧紧把握住薛金莲的这一性格特征,尽量深入到角色中来表演。如薛金莲的头一场“趟马”,一出场,快步圆场至小边台口亮相,此时薛金莲自己带着大队人马押运粮草,好不神气,我主要刻画这个人物的自傲、得意的神态和威风凛凛形象;在押运路上穿山越岭,护粮防盗,这时我主要表现薛金莲的聪敏机灵和锋芒毕露的英姿;在马不听使唤时,薛金莲挥鞭策马,我要通过薛金莲的英武点出她的急烦和骄横。这样表演才能使薛金莲的“趟马”不流于程式,在“趟马”中表现出人物的性格。
童芷苓《樊江关》“趟马”
姑嫂二人“比剑”一场,原来的演出中,二人比剑是“九锤半”,一个亮相后就是“四门斗”,彼此亮几个高低相,由于两人的身段、节奏都一样,每演至此,我都感到这种比剑没有表现出人物性格,戏到此也中断了。我找了戏校几位老师研究,吸取了他们合理的建议,我改变为这样:两人争吵相持不下,忽然薛起手打了樊一个耳光,这时忍无可忍的樊被激怒了,便与薛一起到帐外打了起来。当双拳小打后,我把过去两人同时下场,改为两人双掏翎子亮相。我认为樊与薛对打是出于一时的激怒,两人动拳后,樊逐渐才感到这样做有失身份,另外,也怕三军讥笑。这时两人双掏翎子亮相后,樊看了一眼气冲牛斗的薛便扭头往下场门走,意思是不愿再与薛大打出手,而薛看到樊走下场却高叫一声“往哪儿跑”,急追下场,这样下场,就体现了两个不同的人物性格,同时也使剧情向前推进。再次出场时,我把原来的薛先出场改为樊先出场,我的理解是樊怕三军讥笑,无心与薛对打而急忙避走,怒气未消的薛却在后面紧追不舍,樊眼看就要被追上,在无法回避的情况下才一声叹息回身迎战,这里我把两人上下场的次序改变了一下,是向观众表明两人对这场起因于误解的比剑的不同态度。这样一改,比剑不但不游离于剧情之外,而且通过比剑,进一步刻画了人物的性格。
童芷苓、童葆苓《樊江关》“比剑”
两人一番较量后,过去的演法是两人打背躬,同时翘起大拇指相互夸赞对方武艺不错,现在我改变为:薛向观众示意樊的武艺高强,我得小心点;樊却向观众示意薛的武艺火候还不到。薛的眼珠一转想明打不行,得暗中取胜,随即她趁樊不备,向樊腿上偷偷一刺,但樊毕竟棋高一着,眼明手快只用剑轻轻地一挡,然后左手指着薛,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意思是薛真没出息,竟来暗的;薛不服示意我这是“智取”。当薛第二次向樊的盔头刺来时,樊急忙迅速一挡,这才知道薛是动了真的了。于是两人相持不下,这时薛向樊连刺三剑,每次都想刺着她,可每次都被樊稳稳地挡回,这时樊想该给她点教训了,于是猛向薛回刺两剑,接着用手把薛推倒在地,用剑指着薛的要害,表示你再敢动我就给你一剑,凭你的这点武艺还来跟我比试,把剑放下吧。这下可激怒了骄横气蛮的薛金莲,薛想的是凭着自己在家里是“姑奶奶”的地位,说什么我也不能服你,所以当樊刚把剑抽回,薛就又持剑逞强,还想再打,但一看到樊威严英武的形象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转眼想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嫂子对“姑奶奶”又敢怎样,就又蛮不讲理地连刺带砍,抓住一个机会把樊的剑压住。在这里我用了一个“探海”动作,右手拿剑压住樊的剑,左手掏翎子,脸上露出洋洋得意之情,樊却胸有成竹地把剑挡住,慢慢蹲下。正当薛得意之际,突然把剑一抽,薛因为把全身力量都支撑在剑上,冷不防樊有这一手,一下子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樊见此状,颇觉好笑,继而想到别让她太难堪了,下不来台,就上前用手去扶薛。哪知这下把薛激怒到了极点,薛似乎受了莫大的羞辱,她猛地甩开樊的手,拔剑就刺,樊只得再招架,两人又打了起来,樊抓住薛的一个空隙,一把抓住薛的手,把剑放在薛的颈脖子上,示意这下你服不服。这时的薛慑服于樊的武艺,连连点头称服,樊这才把剑收起,以为事情这下该了结了。哪知薛还不甘心,把脚一跺,拔剑又刺,欲做最后一拼。樊倒底身手不凡,急速用剑狠狠地挑起一连串“刺肚”、“打鼻子”、“削头”,薛只觉得剑的一股寒气直逼她后脑勺,这才真的吓坏了,她右手拿剑左手抱头至下场门亮相后,对樊嚷着说:“好,你真杀呀!”然后抱头逃下。这场戏从开始比剑到结束,剧情层层推进,和原来相比,同样是开打,却打出了剧情,打出了性格,打出了人物,改变了原来比剑游离剧情之外的不足,使技巧表演成为有语言的比剑,成为塑造人物的手段,加强了这一出短戏的戏剧性。
戏剧报 1984-04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