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读屏的时代,我们到底还会不会读书?
文/果其然 正心正举特约作者
主播/理念
《小说课》是著名作家毕飞宇的作品,他在该书中表达了自己对《时间简史》的喜爱。
有读者问道,那您看得懂《时间简史》吗?
毕飞宇回答,看不懂。
于是读者接着又问,既然看不懂,就是在做无用功,为什么还要继续看呢?
不是不懂,是阅读的感觉变了
阅读,是人类的天性,无论是为了获取知识,还是为了放松消遣,每个时代的人们,都会选择阅读来认识世界。
但是作为载体的书本,却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变化,之前是书香满满的实体书,现在则是千篇一律的电子书。
电子书当然算书,而且更便宜、更方便、更快捷。于是书架上的书越来越少,手机里的书越来越多;地铁里的翻书声越来越少,盯着手机的低头族越来越多。
也正是因为电子书便宜,阅读不再是充满仪式感的体验,而是变成随时可以进行的活动;也正是因为电子书方便,阅读便不再是沉浸式的头脑训练,而是随时可以抽身而走的视觉游戏。
这就是我们的时代:读屏时代,听书时代。
原来立体的、质感的书,变成了平面的、统一的数据。这样的书,既不生动、也不活泼,当然不那么容易懂,懂了也容易忘。
正如弗洛伊德在“打字机时代”对自己的指责: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笨了,因为打字机把我的写作感觉完全改变了,我写不出作品,阅读也更加困难,真知越来越难获得。
作为读者的我们,不也同样身陷这样的窘境吗?
不是不懂,是没有知识背景墙
Apple这个单词大家都认识,无论是红彤彤甜美的苹果,还是那个科技业巨头。
但log呢?大概很多人会陷入迷茫——是logo的简写?还是login(登陆)的缩写?
有经验的英语老师,会告诉你这样的记忆方法:log=10只G(鸽子)站在木头上。log的意思就是“木头”,是不是一下就记住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忘。
记忆如此,读书更是如此。记忆需要“联想背景法”才记得牢靠,读书需要“背景知识”才能读懂。
比如《围城》,如果对旧中国知识分子的生存状况不甚了解,就不会明白“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说的不仅是婚姻,更是痛苦的生活;又比如经典名著《平凡的世界》,如果对“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历史地位不熟悉,就不能体会到主人公孙少安开启了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
这个原理,如同我们学习英文时,经常遇到的问题:满篇的单词都懂,就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除了语法的问题之外,更是没有“背景知识”的补充。所以老师才会要求“广泛阅读”、“大量阅读”,因为牢固的“背景墙”是掌握知识的后盾,是读懂书本的基础。
不是读不懂,是阅历没达到
背景知识的积累,除了广泛而大量的阅读,还要阅历。这里的阅历,就是岁月的打磨,生命的感悟。
我们常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其实就是对阅历的强调,因为阅历可以反哺于知识的理解,让我们读懂面前的书。
当然,阅历不是要求我们停下,在岁月中等待。因为阅历的“阅”,同样强调“运动感受”:
走遍名山大川、感受生活的洗礼;观察别人的生活、反思自己的经历。
高尔基就曾表示,《童年》也好、《我的大学》也罢,基本就是他个人经历的写照。
狄更斯也曾说过,之所以有《双城记》,是因为那个沸腾的年代,他的作用,仅仅只是记录。
正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只有具备波涛汹涌的阅历,才有看懂苍山绵延的能力。
该怎么读书?放下功利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国读书人的最高理想。
它的伟大之处在于将个人、家庭、集体、国家多者和谐地统一起来,既能“独善其身”、也能“兼济天下”,在实现社会价值的同时,也使个人价值最大化。
而很多“读书人”读书的目的,却是“书中自有黄金屋”,或是为了“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且一意孤行,实际上是本末倒置。
更多的人,是将读书看作一种“流行”,作为彰显自己“才高八斗”、“内涵深刻”的标志。比如一打开书,不是潜心阅读,而是迫不及待地拍照,拍下自己读的书,以及自己读书的样子。
这种做法并无大过,但实在是虚荣心太强,功利心太重。因为知识的伟大,在于它无需依附任何流行,阅读行为本身是为了丰富心灵,而不是为了哗众取宠,给自己贴上“读书人”的标签。
特别是当“读书”变成“社交货币”,在社交网络上大行其道、变成行为艺术时,读书的目的就变得不那么纯粹,虽不至于重蹈“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覆辙,但会大大削弱知识获取的广度和深度。
毕竟一个既想获得真知识,又想满足功利心的人,既不配拥有真知,功利也会离他远去。
该怎么读书?不读烂书
烂书不同于坏书,坏书颠倒黑白、宣扬歪理邪说,当然要拒绝阅读;而烂书却主打华丽流行或是跟风消遣,容易吸引读者眼球。
得益于现代出版业发达,获取新书易如反掌,于是烂书汹涌而来,“一读”很可能变成“百读”,久而久之,浪费时间不说,读书的品位也随之下降,读懂好书,便是天方夜谭。
郑板桥就曾明确提出“不读烂书”,他在给其弟的信中这样写道:“魏晋而下,迄于唐、宋,著书者数千家,期间风云月露之辞、悖理伤道之作,不可胜数,常恨不得始皇而烧之。”
由此可见,读烂书比不读书更加可怕,拒绝要比获得更加重要。
该怎么读书?是阅读而不是浏览
中国古代的读书人,不仅“读”书,而且还背诵,不仅是为了加深印象,需要反复琢磨,更是因为古代图书成本较高,一旦得到,便舍不得囫囵吞枣,只有统统背下才放心。
而现代图书成本大幅下降,书籍的数量和种类,都数以亿计,这就造成很多读者的“选择困难症”,更会养成“避重就轻”的毛病。
所谓避重就轻,就是只读简单易懂的书,稍微遇到阅读困难的书,便选择放弃。在“最不愿意阅读的中国古典名著”排行里,《红楼梦》连续三年位居第一,这着实令人痛心疾首,错过的真知数量,更是难以估计。
其实只要读书,就会遇到困难,正是困难引领着我们进入从未进入的领域,鼓励我们探索研究,获得新知和真知。毛主席在谈论自己的读书观时,就曾主张: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认真透彻的读一本书,比匆匆浏览十本书,收获更大。
所谓“书越读越厚”,就是我们发现困难、解决困难的过程;而“书越读越薄”,则是我们吸收所得、真正读懂书的结果。这个成功的循环,仅靠轻松的浏览是无法完成的,因为没有辛苦付出的过程,就无法获得“懂得”的甜蜜。
还是不懂?该怎么办
回到最初的问题,毕飞宇作为著名作家,知识面比我们要广、阅读习惯也比我们要好,但他在看不懂《时间简史》的同时,却爱不释手,这是为什么?
其实何止毕飞宇,就连专业的物理学学者,也不敢百分百保证:我看懂了《时间简史》。
因为作为顶尖的物理学家,作者霍金体会到了物理学之美,这种美来自科学的严谨和奇妙,与文字、文章之美异曲同工。如果说知识有文理之分,那么理科的准确和严谨与文科的想象和感性,共同填满了人类智慧的宝库,它们相辅相成,互为依托,都是人类之所以伟大的意义所在,都是思考行为本身日趋完美的具体体现。
这是《时间简史》的魅力所在,霍金书写《时间简史》的目的,并非为了让人明白“时间是什么,该怎么计算”,而是让更多的人体会“时间是多么地奇妙,物理学是多么地美丽”。
进一步说,我们选择并坚持阅读《时间简史》,本身就是一种“懂得”。就像奥运会上数量繁多的比赛项目,第一名只有一个,但其余的运动员不会停止努力,他们即便水平有限,甚至终生都不可能问鼎奖牌,但他们努力拼搏的过程,就是奥林匹克精神最好的体现。
最终的道理,正如同毕飞宇自己所说
选择阅读不懂的书,不愚蠢;不敢阅读甚至逃避阅读,才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