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
有多久没有和一个人好好地拥抱。
没有肉欲的,心平气和的,深邃如井的,踏踏实实的拥抱。
不是敷衍了事的,苍白潦草的,无情无绪的。
他说,我要走了,或许会再见,或许是永别。不要太想念我。
二十三岁,见过生离死别,喜欢将暗流涌动藏在心里,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不爱化妆是一回事,给自己的情绪适当遮掩是另一回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个拥抱里,积淀了太多的内容,复杂得令人言不由衷,暧昧得让人无地自容,最后只能清浅一笑。
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凝神遐想了许久。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譬如电光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一生,她会遇见数不胜数的男人,不到最后,她怎会知道,自己对哪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哪一些男人,又不过是流水浮灯呢?
这一生,她会流连多少人的床榻,听闻多少人的叹息,揩拭多少人的泪水,最后才换来一句理所当然,情所当然。
在这以前,她爱过一个男人,许多个,最近的那一个,她以为她爱他,爱得丧失理智,无可救药,忽然有一天,当他站在她面前,她才恍然大悟,她爱的,从来只是自编自导的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
她以为的,这个男人鹤立鸡群,卓卓独立,却原来,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如此而已。
她倚着门框,一杯白兰地下肚,已经有些眩晕,这奇妙的,微醺的时刻。
他从她身旁走过,被她的长发吸引。
吸引他的,还有飘荡在她身上的,那一种徘徊在堕落与纯真边缘的魅惑。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醉了?去洗把脸,会好一些。』
像是一种命令,或是一种请求。
然而,无论是命令,还是请求,都不应该适用于两个萍水相逢的男女之间的语气,反而像是,怎么说呢,烈火熊熊地爱过,终于清汤寡水,相敬如宾的那一种,老伴。
她只是捎过去一个哀艳的笑容。在这微妙的时分,她静静观摩他的脸,清瘦的,俊朗的,眉目清晰,发式利落,一言既出,斩钉截铁。
是那种轻易会让人沉沦的男人。
女人会为他销魂,刻骨铭心,纵情投入,忘却自己,最终,粉身碎骨,回天乏术。
他还在等她一句话,她只是沉默。沉默地,擦了擦自己的高跟鞋,然后意乱情迷地走远。
深夜的时候,站在路旁等出租车,有三五成群的男青年对着她吹口哨——她置之不理,内心不是不欢喜,这欢喜也是大打折扣的。
因为这样随便而招摇的情意,清浅无余,没有回味,要来何益。
然而还是那一句令人黯然叹息的话,总好过没有。
太多人为孤独臣服,于是缴械投降,在委曲求全的感情里自我拉扯,不是不想一清二白,一刀两断,只是更害怕,空谷足音的栖惶。
抵达目的地,司机说:『二十。』
她幽幽看了一眼显示器,『可是这明明显示的是17』。
司机蛮横地说:『拜托,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么晚打车,多付个三两块不过分吧。』
很晚了吗?咿,凌晨一两点。
『如果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打表,直接一口定价不就得了。』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争。』
她不是计较这三块钱,她介意的,是他以为她意识混沌,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贪小便宜。
回到家,把自己掀到沙发里,鞋履未褪即昏昏入睡。
梦里,她再见那惊鸿一瞥的男人,在那里对着暗淡破碎的镜子自照,刮胡须,摩挲下巴。
整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浓郁的情色的意味,甚至他嘴角那一抹欲拒还迎的笑容,仿佛都在舔舐她的肌肤,都在撩拨她的衣服。
她出现在他的镜中,他目睹这一切,他只是不声不响,只是镇定自若,仿佛他早已预料这始末,仿佛她早已是他手心一粒黑色棋子。
他说,我懂你,你的欲望,你的堕落,你的悲观,你的窘迫。
一个懂你的男人是难得的,因为来来往往,过江之鲫,只有他一个,能用一个眼神便将你牢牢束缚在原地。
一个懂你的男人是令人生畏的,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一点扭捏,一些居心,在你这里的高深莫测,到了他身上,都是强弩之末,是绣花拳对铜墙铁壁。
醒来的时候,一秒钟天昏地暗,一秒钟月白风清。
人间又是新的一天,沐浴在从窗外洒进来的如水日光中,恍若重生。
她不会再去考虑,自己将会遭遇一个怎样的男人这样玄而又玄,多想无益的问题。
她只会去考虑,word文档的第一句该怎样经营,该怎样怀着虔诚与谦卑的心理去构建一座新的叙事城堡。
虽然有时候灵感全无,会做出类似目不转睛盯着薄荷糖在热白开里镶嵌出一圈圈魅蓝,并且表面生出密密麻麻气泡像是蝴蝶破壳而出前的茧的举动。
虽然有时候,会扭过头,看对面那栋楼里的某一层的某一扇窗里某一个身着白衬衣的男人和她一样地,时而对着屏幕聚精会神,时而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
不知道在这样深不见底的光阴里,他是否曾心照不宣地望过她一眼。
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那是高圆圆、古天乐和帅男吴彦祖演绎的香港狗血言情片了。
生活自然有它的起承转合,但是太多人一别之后,了无音信,一旦心死,覆水难收,太少人兜兜转转,破镜重圆,嬉笑怒骂,修得正果。
能够工作是好的,那是最好的麻醉剂,那是解救苍生于水火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