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个春天醒过来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温暖的阳光,昭示着绵绵的春意,清晨打开窗,楼下花园天棚顶上的积雪也已然消融。
一股清透的微凉空气钻进房间,瞬间充溢心胸,只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脱下一冬的黑衣,特地换上一身天蓝色的衣裳,朋友说,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毕竟又是一年春季。
春天来了,就得有点「春天」的样子——
没有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没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没有映阶碧草自春色,绝胜烟柳满皇都,都不要紧。
有一片春光就欣赏一片春光,有怎样的春光便欣赏怎样的春光。
因为稍不经意,它就从指缝中匆匆溜去,到时愧憾叹息都已是枉然。
渐渐会得明白,对待生活,不必太过苛刻,因为大多时候,苛刻犹如握拳击打墙壁,收效甚微,且得不偿失。
无论冬天经历过怎样的寒冷困顿,萧瑟彷徨,此时此刻也不好再一副凄凄惨惨模样示人,只好顺应天时地利清爽宜人起来。
能够取悦自己,是赏心乐事,能够惠及他人,何乐而不为?
*
和朋友约在深藏于东四的一家云南餐厅吃饭。
她选择了一个无论是采光还是视野都不能更好的位置。
阳光由窗外轻手轻脚又肆无忌惮地透射进来,空气中仿佛飘荡着酒精,只令人觉得慵懒迷醉,恍惚间可以打个盹——「我醉欲眠卿且去」。
窗外是冬季枝枝条条瘦骨嶙峋的树,此刻只令人觉着一种叫人肃然起敬的气度与风骨出来。
过不了多久,总有它枝叶繁密的时候,岁月从不败美人,岁月亦不憎名士,于我而言,树木便是人间的“名士”,总有它的因时因地制宜,却也总有它的执着与持守。
这才是它的立身之本,推树及人,莫不如此。
恰好近来读亦舒,遇到精致比喻,形容女子活成一棵树,茁壮成长,庄重而独立。
那又是与三毛截然不同的意境,但归根结底,始终是不容小觑,自尊自爱。
树下是胡同民居的屋顶,难得之至是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隅独树一帜的「质朴」之美。
这也是我在北京流连忘返的一大因由。
美中不足是那瓦片不过是后天造就,并非天然,便也无法慰藉我突如其来的故园之思以及少年情怀。
记得早些少年时,最盼望落雨时节,那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瓦片上,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滴沥滴沥声音,听来是最让人心平气和的乐章。
不仅如此,看无边丝雨化成晶莹雨滴款款坠下,也是精神生活贫瘠时期的绝佳享受。
那时候的岁月,便是这样清透空灵,便舍得这样清透空灵。
如今回望,不得不感到唏嘘。
我们不约而同被这个社会驯化,对人情世故变得敏感乖觉,有所增益便必然有所亏损,我们亏损的,便是那份对于自然天地的灵性感知。
我们并不确知这种亏损背后所蕴藏的落寞和枯寂,所以大多数人仍然能够活得从容愉悦。
这是一种因盲目导致的幸运,却也是一种不幸。
我将视线一点点收回,也将思绪从漫无边际的疆域一寸寸归位,这种延伸拓展是浪漫深邃的,却也具有一种反噬的危险。
它让我们无法真正立足当下,纵情享受此时此地一点一滴的发生。
*
本来是吃饭的地方,坐着坐着便成了喝茶聊天的所在。
如果是大型商场的餐饮场所,人总会觉得有些仓促,仿佛有些什么在刻意追逐与驱使,但在这幽深的胡同里,在这迷离微醺的春日午后,在这清净自得的小店二楼,整个人便会情不自禁地慢下来。
夹菜、咀嚼、饮茶、说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释放出一种缓慢的美感。
有时候坐在一旁的男人(不知是否店老板,长得有几分仿佛福山雅治)会附和几句,有时候他捎过来一支烟,有时候他悠然自得地哼唱几句店里播放的民谣……
我们那样努力地生活,为伊消得人憔悴,却常常忘记怎样去生活。
生活是兢兢业业,一分耕耘,期待一分收获。
生活更是在适当的时候,将内心的时钟指针拨得慢一点,去观赏一片碗盏上富丽堂皇,清丽喜人的春景花纹;
去看一个男人默不作声地做好一杯咖啡,被客人夸赞时候脸上荡漾起怡然自得的笑容;
也是去为庆生的同事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那样郑重其事,小心在意……
在快慢之间从容切换,是一种难得的境界,更是一种都市人或许必备的生存技能。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个春天醒过来,看见人间遍地暖阳,虽然偶尔凉风习习,但它不会吹乱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