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董守弘/除夕夜（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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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守弘

长长的街道，冷冷清清；空旷的路口，不见人影。在这座繁华都市，她已经生活了整整30年，可从未目睹过火树银花、人声鼎沸的除夕之夜竟如此的冷落和萧条。

她是轮换就餐时见缝扎针回来的。今天母亲的药就要吃完了，她算过，也清楚地记得。今夜她必须回来，耽误了母亲吃药可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大事。父亲走后，母亲成了她唯一的亲人。照顾母亲，她责无旁贷。母亲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身体孱弱，百病缠身。不知道从何时起已到了日不离药、药不离身的地步。

母亲见到她，立刻迎上来牵住了她的手，像小时候送她去幼儿园过马路一样。她环顾四周，屋里一切如故，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气氛。“妈，我给你买的对联呢？咋不贴上？”

“我，一个人。不贴也罢！”母亲苦笑道。她记得，父亲在世时，每逢腊月二十八，他们就会在屋外屋里贴上鲜艳夺目的对联、挂上红红火火的灯笼，客厅里还要增添两盆幸福树、富贵竹或鸿运当头……她也总会情不自禁地陶醉在这浓烈而又温馨的年味里。

“妈，今晚的联欢晚会，你怎么也不看？”她望着墙上冰冷的电视，有点伤感。

多少年来，母亲最喜欢看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那欢快悦耳的歌曲能让她兴高采烈地跟唱，那诙谐幽默的小品能使她不能自己地笑出眼泪……十几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非典，无情地夺去了她父亲的生命。从此，母亲沉默了许多、苍老了许多，似乎对万人瞩目的这场晚会也失去了兴趣……

“这种形势，不看也好！”母亲叹了口气。少许，又关切地问她，“这两天见到小山了吗？他怎么样？”

“见到了。他很好，只是忙。”她安慰母亲。其实，她已经一周没有见到丈夫了。一个在6楼，一个在8楼，虽然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她眼里酸酸的。

“你少坐一会儿，妈给你煮饺子去。”母亲像是春光明媚下的小草，一下子精神起来，“还是你最爱吃的羊肉韭菜馅儿，中午我就提前包好了。”

“好。谢谢妈！”

三天三夜的连续奋战，她困极了。窝在客厅软绵绵的沙发上，像小时候受到委屈后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安全、放松、舒适。

窗外，很静。没有鞭炮，没有喧嚣，没有一点点辞旧迎新的跨年氛围。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迷迷糊糊中，熟悉的铃声响了。她蝎子蛰了般抓起手机，电话里传来主任短促、紧迫的声音，“小艾，8点40分，会议室开会！”

从主任的语气语调里，她听出了疫情蔓延的严峻局面、读出了救死扶伤的分秒必争。她一跃而起

“妈，对不起，又不能陪你一起吃饺子了。”她系着纽扣，满是歉意。

“忙吧，去忙吧。现在正是最需要你们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小跑出来，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餐包，“你抽时间去看看河河吧。我下午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哭喊着找妈妈。你婆婆说，河河闹得她饺子都包不上。”

“好，好。我明天就去看他。”她出门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儿子才刚满两岁，正是需要母爱陪伴的时候。因为这场疫情，两周前，她就不得不把粘人的儿子丢给了年迈的婆婆。明天去看儿子？这只是她宽慰母亲的借口。她心里清楚，现在的明天不知道究竟是指哪一天……

桶面

天天鸡鸭鱼肉；顿顿荤腥油腻。连续数天的蜗居，让人吃饭不香、喝茶不甜。“买桶泡面吃，换换口味。”中午时，我做出决定。

天阴沉沉的，那呼呼叫的寒风像是刺耳的哨子。今天在劝阻岗值班的是一位小姑娘。她20岁右右，脸上还有些稚气，她立在桌子一边不停地跺着脚。“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家长看到能不心疼？”我拿出三天才能出门一次的绿色通行证在她眼前晃了晃。“叔，让我帮你登记吧，天冷，冻手。”她从口袋里掏出纤弱的手接过了我的证……

小超市门口，排着要购物的长队。也难怪，封闭了这么久，家里储存的春节食材差不多都耗尽了。很快，我身后又站了几个人。紧挨着我的是一名清洁工。她已年过古稀，头发银白稀疏，身材瘦小单薄，脊背弯得像只弓。橙色制服上星星点点地挂着污渍，似乎有一种发馊的味道。“这样的特殊时期，他们还要上街清扫。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看到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停放着一辆满载杂物的垃圾车。

我们一行人一个个紧捂口罩，默然不语，收缩着身子，在寒风中颤栗……

终于轮到了我。“麻烦你帮我拿一桶泡面。”我招呼里面的营业员。

“好咧。”小伙子手脚麻利地从一个拐角处的下层货架上找出泡面，递给我，还随口说道，“这是最后一桶。”

“没有桶面了？”我身后的清洁工阿姨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伸长脖子，急忙问道。

“你也要面？”我看着她，有点意外，“这是最后一桶，要不给你吧？”我想，这桶面也许就是阿姨今天的午餐了吧。我曾经亲眼目睹过，牙口不全的清洁工午后坐在路边冰冷的道牙上就开水啃馒头。

“谢谢，谢谢！”阿姨接过桶面，连声向我道谢。

“不谢。你要工作，可比我辛苦！”我真诚地向她表示着敬意。

“小伙子，你里面有开水可以用吗？”阿姨微笑着问营业员，眼里荡漾着明媚春光。

“有。我这就给你拿。”小伙子口到手到，玩魔术般从收银台下面端出了一只水壶，“要不你到里面来吃吧，外面太冷。”

“不了，不进去了。谢谢啊！”阿姨说着便揭开了桶盖……

散料、加水、焖盖后，阿姨没有等待，也没有走向她的工作车，而是捧起桶面径直向我们小区走去。“阿姨，你也住在这里？”我紧步跟上她。在这个小区生活了20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不在这里住。”她冲我微微笑了笑，很和善、很慈祥，“大冷天的，小姑娘在大门口值班，看得我心里难受。”

原来是这样！我望着阿姨的背影，眼里一阵酸涩。那橙色的制服好鲜艳，像一面旗帜；那弯曲的脊背好靓丽，像一座彩虹。

作者简介

董守弘，本名董守红，河南省平顶山市人。热爱生活，喜欢旅游。有百余篇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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