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橘子/青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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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杏
橘子
青杏是个苦命的孩子。六岁那年，疯娘就撇下她和她两岁的弟撒手西去了。青杏眼里含着泪，细瘦的胳膊揽着挂着两道鼻涕虫的弟，爹哭丧着脸，蹲在门口，手里攥着一条洗得仅剩下一团烂线的毛巾，像要把它拧出水来一样。青杏到底没忍住，泪珠啪嗒啪嗒滚下来，落在了弟的头上。那个疯娘并没给青杏多少母爱，但她心里还是依恋她，至少人家有爹有娘，她青杏也有，如今娘没了。
青杏一下子长大了。每次看到爹从地里回来，坐在破院儿里的那棵杏树地下皱着眉头地抽旱烟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地走到爹身后，用那双小手给爹捏肩捶背，一直捏到爹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为止。家里养了两只花母鸡，天蒙蒙亮，青杏揉着眼，一骨碌跳下炕，小手伸进鸡窝里，两枚热乎乎的鸡蛋被她捧在了手心里，青杏嘿嘿笑着，像捧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她在灶堂里升起火，在一口缺了一个耳朵的小铁锅里为弟做蛋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青杏越来越像个小大人儿一样，既要照顾弟，又要做各种家务，因为她发现，只有这样，爹的眉头才不会拧得那么紧。夏天，一场大雨后，村南头的湾里热闹了起来，鱼虾泛了湾，她找了块儿破纱窗，用铁丝穿成圆形的兜子，绑在了一截竹竿上，趁弟睡觉的功夫，下湾逮鱼。当天的饭桌上，爹多了一盘下酒的荤菜。
深秋的一天，弟病了，发高烧，小脸通红，就连眼珠都像兔子眼一样红彤彤的，偏巧爹去了镇上。望着烧的迷迷糊糊的弟，她赶紧跑到水缸前，双手伸进冰凉的水里，不一会儿，手就像冰块一样了，又赶紧把手放在弟的额头上，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扑灭弟身上滚烫的火，弟就会好起来的。快晌午的时候，来胜大爷来家里，一进屋，被姐俩儿吓了一跳，一个烧的脸通红，一个被凉水冻得浑身发抖。二话没说，来胜大爷抱起弟就往村卫生所走，青杏紧紧地跟着。下半晌，爹跑到了卫生所，看到病床上挂着吊瓶的儿子安静地睡着，趴在床边的青杏也睡着了，抓着弟的手却没有松开。
八岁那年，村支书上门动员青杏爹送青杏去上学，是啊！青杏到了入学的年龄了。这一年正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农村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杂费全免。青杏背着爹在集上给她买的绿帆布书包，里面还有一支新铅笔和两本新本子，兴奋地走进了村小学的大门。在学校里，青杏是最用功的一个，也是穿得最破的一个，几个爱臭美的小丫头时常嘲笑她开了口子的破衣服。晚上写完作业，在昏暗的灯光低下，青杏找来针线，把平时收集的碎花布放在炕上，小脑袋不住地思量着，不多时，一个杏花一样的补丁就在破衣服上盛开了，青杏把被针扎破的手指头放进嘴里吮着，心里却很美。
爹的身体一直不好，每逢麦收时节，他家的麦子总是最后收完。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爹赶着老牛车，后面跟着的是青杏姐俩，青杏把麦垛子一点点地抱到车上，她再像猴子一样爬到车顶，使劲儿踩踩，这样车上能多装点，弟像个黑泥鳅，跟在车后拾麦穗。这样的场景，村里人看了直叹息。来胜大娘心疼青杏姐俩，有时会塞给她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有时会给她两个香喷喷的咸鸭蛋。青杏是个仁义的孩子，她会悄悄地拔一篮子青草放在来胜大娘的羊圈旁。
小学毕业后青杏自动退了学，镇上的中学离家三十多里地，寄宿制，但是这个家离不开她啊！十四岁的青杏像棵小树一样挺拔，干起活来比爹还麻利，她弟接替了她的学生生涯。爹老了，瘦骨嶙峋的脊梁像弯曲的老榆树一样，家里的担子几乎全落在了青杏肩上。不几年，青杏出落的像水葱一样，开始有媒人登门提亲，谁知她一张嘴就把媒人吓跑了，她的条件是男方要倒插门。
一直把弟弟供到了大学毕业，青杏已是二十八九的老姑娘了。家里的境况也大有改善，土坯屋变成了窗明几净的大瓦房，院里的那棵杏树也长的又粗又壮。打电话听我妈说，青杏结婚了，找了个倒插门女婿，她还在自家院里开了个裁缝店。如今，青杏爹整天乐呵呵的，就连背都不那么驼了。
那次我回老家，路过青杏家，从宽敞的紫红色的大门里一眼就看到了满树似雪的杏花，正在怒放。
河南文学杂志作者文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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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常见于《山东工人报》《德州日报》《德州晚报》《齐鲁文学》《清音书声》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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