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我对死亡的理解
清
QINGMING
雨
纷
纷
明
清明时节 · 雨纷纷
Remember me(原唱:GaelGarciaBernal、GabriellaFlores、LibertadGarcíaFonzi) 祈Inory - Remember me (寻梦环游记插曲)
那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缓慢地、肃穆地向前移动着。我站在队伍里,胸前戴着一朵小白花,小白花正中嵌着我的照片。别人和我一样,也都佩带着嵌着自己照片的小白花。
钟表奏着单调的哀乐。
这是永恒的仪式,我们排着队走向自己的遗体,同它作最后的告别。我听见有人哭泣着祈祷:“慢些,再慢些。”
可等待的滋味是最难受的,哪怕是等待死亡。连最怕死的人也失去耐心了。女人们开始织毛衣,拉家常。男人们互相递烟,吹牛,评论队伍里的漂亮女人。那个小伙子伸手触了一下排在他前面的姑娘的肩膀,姑娘回头露齿一笑。一位画家打开了画夹。一位音乐家架起了提琴。现在这支队伍沉浸在一片生机勃勃的喧闹声里了。
可怜的人啊,你们在走向死亡!
我笑笑:我没有忘记。这又怎么样呢?生命害怕单调甚于害怕死亡,仅此就足以保证它不可战胜了。它为了逃避单调丰富自己,不在乎结局是否徒劳。
——周国平
从婴儿诞生那一刻起,死亡就已经开始临近,就像庄子在《齐物论》中所说的那样:“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相互缠绕赋予彼此对等的力量。所以庄子能将死亡超然于物外,在爱妻死后鼓盆而歌,说出“入天地巨室”那样的释怀之言。但就如他对惠施所说的那样,他也难过了,只是他没有停留在难过中。
我想这便是认知改变体验最好的证明,庄子并不懂得什么是ABC和CBT,他有着一套或许并不贴近经验,但却贴近自然的认知世界的方式,这样的认知远远的超越了他所处的年代里大多数人对于生死的看法。
在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论典《阿毗达摩》中,人此世的死亡心(maraõàsannavãthi)紧挨着下一世的结生心(pañisandhi),生命之流如车轮般相续不断,不同的只是延续的形态和承受的果报。这样的知见也许超出了一般人对于死亡事实的看法,但就如庄子所感受的那样,他从来没有把生死孤立开。一但我们能同时观照两个端点,生命过程就有了不同于任何通常水平的张力。
这种张力就像海德格尔所说的基于死亡之畏,勃发出的真正生存方式,向死而生。
很少有人会这样体验生命,无论我们把它表达的多么随意或深刻。大多数人会本能的回避它,下意识的否认它,直到目睹它临近自己或至爱。在这之前,人们总是习惯于追思和希冀 ,将此时此刻撒手于昨日或明朝。
自然本是无情的,以天地万物为刍狗,齑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正是因为无情,才能生而不有,才能涵容有情万物的生灭。
作为有情众生的我们,很少真的关心死亡,娑婆世界倒影出万千光影,驱动人类在有为法的世界里生生不息,快乐或痛苦。
所以清明节这样的日子,或多或少会让我们暂缓脚步,让我们以一种格外的不同的心情去观照逝去和死亡。
我们祭奠先祖亲人,是为了将其铭刻。但同时,又是为了把他们放下。就像在弗洛伊德的《哀伤和抑郁》所描述的那样,理想客体一但丧失,人们就会将丧失对象的意象以自恋性认同的方式“吞并入自我结构中。以失去部分自我为代价,将那个丧失的爱的对象留在心里。这时候对象的丧失,变成了自我的丧失。所以当外部的依恋对象被瓦解时,一个人能做的就是用全部的精神主体从内在去保留它。代价就是自己的主体性被侵占,陷入了真正的抑郁。这也为什么人们经常说,失去了至爱,就像失去了自己。
对于活着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失去真正的依恋对象影响更深远的事情,这时候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可以在脆弱和恐惧时返归的安全基地,他们的在世,会让孩子在风雨浮沉中踏实和安全。
然而丧失并不只是发生在死亡意义上,对于很多有着严重依恋创伤的人而言,他们早就如游魂弃子般被放逐。情感的不可获得性,让他们对养育者不再能从心底体验到哪怕一丝亲近的渴望。除了基因和血脉的一致,除了世俗的伦常和约束,没有什么再能将这样两个生命表达为一种真正的情感关联。
无论是现实意义上的丧失还是情感意义上的丧失,我们都必须哀悼,否则人们将背负不可承受的重量,将背负不可能完成的期待,变成逝者最痛心的模样。
在《寻梦环游记》里,被遗忘的人会进入永恒死亡,只有通过祭奠才能让他们在另一个时空中继续延存。我想这便是人性至高之处,它让我们与逝者联结和对话,将其在心灵中放置,却又不完全占据。对于那个承担过自己生命的人,我们并不会遗忘,只要有联结,我们便不再孤单沦落。
我期望每个人都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告慰逝者,带着对死亡的熟悉和敬畏,重新启程,轻快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