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肖像画:第三章 隋唐五代肖像画

第三章 隋唐五代肖像画
南北朝末,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各立一主。高洋代东魏自立,改国号齐,建都邺。宇文觉代西魏称帝,改国号为周,建都长安。后北周灭北齐。公元581年,杨坚取代北周静帝称帝,以“随”为国号。后因忌“随”字有“走”字偏旁,逐改“随”为“隋”,都大兴(今陕西西安)。公元589年,隋文帝南下灭陈,结束了南北朝对峙的局面,统一了中国。
二、初唐肖像画
隋文帝之子杨广弑父夺位,是为隋炀帝。在位十四年,被禁军将领宇文化及缢死在江都。唐国公李渊趁农民起义遍布各地,政局动荡,在太原点兵,攻下长安,夺得帝位,以其封号,改称“大唐”。
唐初写真,谓之象人。李嗣真云:“博陵大安,难兄难弟。自江左陆、谢云亡,北朝子华长逝,象人之妙,号为中兴”。“博陵、大安”是初唐画家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兄弟二人是雍州万年人,出身于关陇贵族的工程世家。阎立德,名让,以字行,擅书画、工艺及建筑工程。武德至贞观年间任尚衣奉御、将作大匠、工部尚书等。阎立本,唐代画家兼工程学家。显庆初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668)拜右相。《旧唐书》载:“立本虽有应务之才,而尤善图画,工于写真。《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咸称其妙。”其时,姜恪以战功光耀左相,故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又据《历代名画记》载:贞观初,“鄠、杜间有苍虎为患,天皇引骁雄千骑取之。虢王元凤,太宗之弟也,弯弓三十钧,一矢毙之。召立本写貌,以旌雄勇”。《唐朝名画录》谓:立本“尝奉诏写太宗御容,后有佳手传写于玄都观东殿前间,以镇九岗之气,犹可仰神武之英威也”。
《历代名画记》载:阎立本“初为太宗秦王库直,武德九年(626)命写《秦府十八学士》,褚亮为赞”,序曰:“武德四年(621),太宗皇帝为太尉尚书令、雍州牧、左右卫大将军,新命为天策上将军,位在三公上,乃锐意经籍,怡神艺学,开学馆以待四方之士”,“属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谘祭酒苏世长,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察,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天策仓曹李守素,秦王记室虞世南,参军蔡允恭、颜相时,著作郎记室许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典签苏勗等”,“阎立本图形貌,具题名字爵里,仍教文学褚亮为之像赞,勒成一卷,号十八学士,并给珍膳,分为三番,更直宿于阁。每军国务静,参谒归休,即引见。论讨坟典,商略前载,考其得失。或夜分而寝,又降以温颜,礼数甚厚。由是天下归心,奇杰之士咸思自效。于时预入馆者,时所倾慕,谓之登瀛州云。”
宋徽宗时,阎立本《十八学士登瀛洲》图存御府,赵佶有摹本,蔡京为之记。宋室南渡,阎立本原作随之迁往行在杭州。宋代曾敏行《独醒杂志》称:“予尝传《登瀛图》本,规模布置气象旷雅,每思创始者必非俗笔。又有石本,皆书名氏,后有李丞相伯纪赞跋,乃钦庙在东宫,得阎立本此画,亲为题识,以赐詹事李诗。二本绝不同。”又称:“尝见郑昺尚明所赋长句云:'阎公《十八学士图》,当时妙笔分锱铢。惜哉名姓不题别,但可以意推形模。十二匹马一匹驴,五士无马应直庐。五鞍施狨乃禁从,长孙房杜王魏徒。一人醉起小史扶,一人欠伸若挽弧。一人观鹅凭栏立,一人运笔无乃虞。树下乐工鸣瑟竽,八士环列按四隅。笑谈散漫若饮彻,盘盂杯勺一物无。坐中题笔清而癯,似是率更闲论书。其中一著道士服,又一道士倚枯株。三人傍树各相语,一人系带行徐徐。后有一人丰而胡,独吟芭蕉立踟蹰。一时登瀛客若是,贞观治效真不诬。书林我曾昔曳裾,三局腕脱几百儒。雄文大笔亦何有,餐钱但日麋公厨。邦家治乱一无补,正论出口遭非辜,时危玉石一焚扫,览画思古为嗟吁。’考其所序列,意郑必为画本赋之。然长孙、王、魏元不在其中,不知郑诗何为及之耶?按《翰林盛事》,记开元中张燕公等十八人为集贤学士,于东都含象亭图写其貌。意二本必居其一,而后人皆以为贞观学士耳。”[9]曾敏行,字达臣,自号浮云居士,又号独醒道人,江西吉水人。年方二十岁,因病废不能应试取仕,遂专意于学问,工画草虫。其所著《独醒杂志》,可补史传之缺。关于阎立本《十八学士登瀛洲》一图,所见文献均仅指明其中人物和作画原意,并未言及画面的人物身段动态和蕉石景物、琴酒设置等布景章法,而《独醒杂志》卷八中录下的郑昺所赋长句,却体现了此图的规模布置和人物的音容笑貌。而其中五人因直宿于内阁,故坐骑只有十二匹马一匹驴。郑诗中,首称“阎公十八学士图”,末云“一时登瀛客若是,贞观治效真不诬”,肯定了此卷是阎立本真迹。曾敏行以为诗中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都非十八学士中的人物,同时又举出唐玄宗开元年间命在尚方待诏的长安画家董萼传真画像《十八学士图》。
阎立本真迹不可得见,传于后世的有宋代石刻线画残本,尚可略窥唐人传真画像之一斑。刘肃《大唐新语》载:“贞观十七年(643),太宗图画太原倡义及秦府功臣赵公长孙无忌、河间王孝恭、蔡公杜如晦、郑公魏徵、梁公房玄龄、申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郧公张亮、陈公侯君集、卢公程知节、永兴公虞南、渝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勣、胡公秦叔宝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太宗亲为之赞,褚遂良题阁,阎立本画。”阎立本绘于凌烟阁的这二十四人肖像画,随长安兵火中凌烟阁的圮毁,同归于尽,然其原稿摹本尚存。王麟昌《宋刻唐代功臣赞像及游师雄题诗碑》谓:“清光绪九年《麟游县志草》卷二《建制志》云:学宫旧嵌功臣像,为唐贞观初元上命阎立本图于凌烟阁者,御制赞词为褚登善书。”唐亡后,这一珍品摹本流传宫外。北宋时,秦凤路提点刑狱游师雄得此摹件于蒲城、华州间。游师雄,字景叔,武功人,学于张载,进士及第,曾破吐蕃,擒鬼章。元祐时迁军器监,累迁直龙图阁,知秦州。师雄有志事功,议者以用不尽其材为恨。元祐五年(1090),他巡按麟游时,命邑令阎上功刻嵌县学墙壁上,并附刻游师雄诗。金元时碑石为兵火所坏,明季尚存七人,今仅存王珪、魏徵、李勣、侯君集四像(图3-1)。线刻似春蚕吐丝,柔韧匀整,相貌刻画,落笔传神,虽然四像皆复摹上石,却一丝不苟,不失原貌。如其中侯君集之图,戴进德冠,着圆领襕袍,足蹬乌皮六缝靴,双手捧一短笏,垂首躬立。鼻似鹰钩,目光炯炯,神色若有所思,颔下短须,疏落胸前,容貌颇非善相。史载,侯君集,三水人,以才雄称。从太宗李世民征伐有功,曾破吐谷浑,平高昌,刻石记功而还。拜兵部尚书,封潞国公。侯君集以开国元勋自恃,居功不法,杀或发配罪人,私取珍宝妇女,皆不上报太宗。又以他罪被系,怏怏不平。太宗欲废皇太子李承乾为庶人,引君集出谋,欲反。事被太宗知,捕侯君集下狱,被斩。参照侯君集功高才雄的经历,再看其传真画像,联系到中国古代相法相术,多少令人感到并非没有道理。凌烟阁功臣画像中的侯君集像至玄宗时尚在。唐代封演所著的《封氏闻见记》载:“侯君集谋逆,将就刑,太宗与之诀,流涕曰:'吾为卿不复上凌烟阁矣!’中宗曾引修文馆学士内燕,因赐游观。至凌烟阁,见君集像有半涂之迹。传云:'君集诛后,将垩涂之,太宗念其功而止。’玄宗时,以图画岁久,恐渐微昧,使曹霸重摹饰之。”又称:“立本以高宗总章元年(668)迁右相,今之中书令也。时人号为'丹青神化’。”
阎立本遗作传至晚唐时,尚有《昭陵列像图》《永徽朝臣图》记于《历代名画记》中。《昭陵列像图》是为竖立在太宗陵墓两侧各族首领石雕像所作的设计图。昭陵在今陕西礼泉县城东北20公里的九嵕山上,是唐太宗李世民陵墓。陵园地面的建筑早已荡然无存,正南门山坡下的朱雀门的门阙及献殿,山北的玄武门、祭坛等墙基尚可辨识。祭坛内列置的阿史那社尔、吐蕃赞普弄赞、高昌王麹智勇、焉耆王龙突骑支等十四国君长石刻像的像座尚在,石刻头像早已不见。张彦远所记阎立本遗作中的《昭陵列像图》不知是否指此,或依阎立本之原作摹刻。明崇祯五年(1632),范文光执教于陕西邠州府学,途经昭陵时,见祠殿坍毁,仅将献殿修葺一新,并将唐太宗肖像一帧令工摹刻石上。《永徽朝臣图》所绘当是表现高宗时的大臣肖像。
图3-1 凌烟阁功臣图(局部),宋代摹本,石刻线画。凌烟阁早已圮毁,其功臣像更早已了无踪迹。幸可赖此宋人石刻残篇断章,想见唐人风采。
图3-2 萧翼赚兰亭图,唐,阎立本(传),绢本设色,纵28厘米,横65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有学者认为,图中萧翼之像,或为阎立本传真之作。
传为阎立本作品有《萧翼赚兰亭图》(图3-2)一幅,宋徽宗时敷文阁待制、书法家蒋璨曾为此图题跋。萧翼,本名世翼,梁元帝萧绎的曾孙,负才艺,多权谋,太宗时为监察御史,与右相阎立本同朝。《萧翼赚兰亭图》中的主人公萧翼,当是阎立本传真之作。据蒋璨尾跋云:“右,阎右相画人物五辈。其一书生状者,乃唐时西台御史萧翼也;其一老僧者,乃智永嫡孙辨才也。太宗雅好法书,闻辨才秘藏王右军兰亭真迹,令翼取之。翼乃易姓名,改衣服,径诣辨才。朝夕习洽,因出御府诸书,相与论难,以激发之。辨才曰:'老僧有智永禅师所宝兰亭,非此伦比。与公相好,故出示之。’翼既得兰亭在手,径纳袖中,遂出太宗御札。老僧张颐失色,有遗玄珠之状;书生意气扬扬,有归全璧之喜。其一吹淋者,写貌尤工。非驰誉丹青之手,不能尔也。绍兴十三年二月中浣日,书于豫章。”此图传至宋高宗赵构时,官工部郎中的吴曾见此卷《萧翼赚兰亭图》后,认为非阎立本作:“所画书生状,至以白襕衫乌靴;与夫老僧张颐失色之状,皆非也。”据唐《法书要录》所载:“(萧)翼曰:'若作公使,义无得理。’遂改冠微服至越州,衣黄衫,极宽长潦倒,得山东书生之体。入寺,称卖蚕种,因是款狎。既得兰亭,方告驿长,报知都督齐善行,来宣示敕旨,具言所由。故偶僧出,齐唤归,乃知萧生御史也。且云:'奉敕遣来取兰亭,兰亭得矣,今唤师取别。’僧闻语而便绝倒,良久始苏。翼便驰驿南发。”据此,“所画书生衣白,与夫老僧张颐,皆失实。恐非阎笔,托阎以传世者也”。后来宋光宗时起居郎兼中书舍人楼钥亦作跋,言及此图并非阎立本作。云:“此图世多摹本,或谓韩昌黎见大颠,或谓李王见木平,皆非也。使是二者,不应僧据禅床而客在下座,正是萧翼耳。吴公傅朋云:'书生意气扬扬,有归全璧之色,老僧口张不嗋,有遗元珠之态。’亦非也……右相不惟丹青精妙,其人物意度曲折,尤非后人可及也。”从宋人题跋中,可以想见阎立本对此题材之构思及传神之妙,非宋人所能及。
图3-3 步辇图,唐,阎立本(传),绢本设色,纵38.5厘米,横129.6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传为阎立本所作的《步辇图》(图3-3)与《历代帝王图》(图3-4)流传至今,从中可以看出初唐人物画的面貌,也可以想见当时的肖像画水准。
阎立德的肖像画作品不多,《新唐书·艺文志》载有《文成公主降蕃图》。文成公主为唐宗室女,贞观十五年(641)与吐蕃赞普松
图3-4 历代帝王图,唐,阎立本(传),绢本设色,纵51.3厘米,横531厘米,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从此图中,可见当时人物画之水准,也可推想阎立本肖像画之成就。赞干布联姻。当公主行至青海玉树时,在此作短暂停留,并教藏民耕织,受到当地群众爱戴,在玉树结古镇以南山崖下,凿刻公主像一尊于石壁上,后又建成庙宇。
尉迟乙僧是初唐少数民族肖像画家,于阗国人,其父尉迟跋质那为隋代画家。乙僧于唐初授宿卫官,袭封郡公,擅画外国及佛像。曾画平阳公主像,为唐初奇笔。平阳公主,高祖李渊之女,下嫁柴绍,高祖起兵,公主奔鄠,召集亡命以应义兵,时称:“娘子军”。此图传至宋代,高似孙撰《纬略》,尚见此图。这是西域画家创作女将肖像的一例。
三、盛、中唐肖像画
武则天朝时,肖像画家有殷仲容、王知慎、曹元廓。殷在天后时任申州判史,善书画,工写貌。王知慎,太原人,工图画,官至秘书少监,“受业阎家,写生殆庶。用笔爽利,风彩不凡”。曹元廓,天后朝为朝散大夫、左尚方令,肖像画有后周、北齐、梁、陈、隋、武德、贞观、永徽等《朝臣图》《高祖、太宗诸子图》《秦府学士图》《凌烟图》。其中南北朝时之朝臣,疑是摹上代原本,而《凌烟图》不知是否摹《凌烟阁功臣图》。以上画家,皆名著史册,此外尚有一些肖像画,有名而无作者姓氏。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利州武后画像,其长七尺。”[23]利州即今四川广元。广元城西嘉陵江西岸,有乌奴寺,亦称川主庙,后改名皇泽寺,寺内建有则天殿。在摩崖造像的石窟中,有一武则天像,旁有大小石雕造像,琳琅满目。不知陆游所记是否即此武后像。若非指此石雕,当有一七尺之武后画像传至宋代,堪称古代帝后肖像画中之最。
武则天重人才,尝以画像赐臣下,以表奖励。“张知謇,字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天授后历房、和、舒、延、德、定、稷、晋、洺、宣、贝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人不敢犯。通天中,知泰为洛州司马,知默为秋官郎中。知謇自德州入计,则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状貌过人,命画工写之,以赐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昆弟,可谓两绝。’”武后不仅重其才,而奇其貌,故画其像赐之。
唐中宗李显时有周古言“善写貌及妇女”。西京总持寺堂内有“李重昌画恩大师影”。唐代的很多高僧圆寂后,人们都会为其建一座“影堂”,将其生前肖像画供奉其中。民间画工为亡者临终画像,谓之“图影”,“恩大师影”即总持寺方丈之遗像,遗像称“影”始见于此。
开元中工写貌的画家尚有陈义、殷季友、许琨、韦无忝、僧法明。韦无忝曾作《唐朝七圣图》《高祖及诸王图》《太宗自定辇上图》《开元十八学士图》。玄宗初诏殷季友、韦无忝等,令写貌丽正殿诸学士。粉本既成,迟回未上绢,张燕公以画人手杂、图不甚精,乃奏追法明,令独貌诸学士。法明尤工写貌,图成进之,上称善,藏其本于画院。故事反映了唐代已有画院之属,画工称之为“画人”,与汉代画工无异,并皆善写貌。当时画人写像先分画粉本,而后批准,再传移绢上作为定稿。后来画工传真仍沿袭此法。此图在玄宗时已佚,幸有秘书少监康子元摹写一本,当玄宗问及此图时,康子元以摹本呈上,玄宗令送画院收藏,而康却自己收起,“子元卒,其子货之,莫知所在,今传拓本”。又,肖像画家中,有“钱国养,开元中善写貌,海内推服。窦云:衣裳凡鄙,未离贱工,格律自高,足为出众。”窦即窦蒙,唐代扶风人,官至国子司业兼太原令,工书法,身份高贵,曾为其弟窦众《述书赋》作注解。他当然看不起布衣的画工,但又不得不承认“未离贱工”的钱国养“格律自高,足为出众”。由此肖像画家有了贵贱之分。《历代名画记》中刊载的“左文通,善写貌”,未言其官职身世,当属画工行列。
此外,还有一些与肖像画有关的记述。韦无踪,“善写貌”。朱抱一,“开元二十二年(734)直集贤,善写貌,写张果先生真,为好事所传”。今八仙中的张果老,乃画工神化之像,未见真传。李果奴,“笔迹调润,天宝中,写貌人物及僧佛为妙。元和中有李士昉,即果奴之孙,笔迹及其祖,写貌极妙”。高江、车道政、赵博文三人亦皆“善写貌”。
唐代开元间最著名的画家当属吴道子,亦善画像,更被后代画工尊为祖师。朱景玄云:“吴道玄,字道子,东京阳翟人也,少孤贫。天授之性,年未弱冠,穷丹青之妙。浪迹东洛,时明皇知其名,召入内供奉。”张彦远则称,吴道玄“初任兖州瑕丘县尉,初名道子,玄宗召入禁中,改名道玄。因授内教博士,非有诏不得画”。关于吴道子生平画迹,已有专著多谈其宗教画之精湛艺术(图3-5),而其肖像画之作亦多生动传神者。
图3-5 送子天王图(局部),吴道子(传),宋摹本,纸本手卷,纵35.5厘米,横338.1厘米,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天宝八年(749)六月,玄宗于洛阳城北兴建玄元皇帝庙,庙有吴道子画《五圣图》,即尊高祖李渊为神尧大圣皇帝、太宗李世民为文武大圣皇帝、高宗李治为天皇大圣皇帝、中宗李显为孝和大圣皇帝、睿宗李旦为玄真大圣皇帝。杜甫有《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七言古风一首,所咏“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森罗移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即指明了“五圣联龙衮”的肖像画,是吴道子的专长。诗后自注云:“庙有吴道子画《五圣图》。”这些肖像画,因皆初唐帝王像,又是画家吴道子之真迹,直到宋代,才被一隐名画家除掉。宋人记载如下:“国初修老子庙,庙有道子画壁,老杜所谓'冕旒俱秀发,旌旆尽飞扬’者也。官以其壁募人买,有隐士亦妙手也,以三百千得之,于是闭门不出者三年,乃以车载壁,沉之洛河。”[38]隐士亦妙手画家,闭门三年不业,想必研究或摹拓吴道子真迹。此外,从“官募人买之”可知当时吴道子壁画已有价格,且是官家卖出。可惜的是那位隐士将壁画沉之于洛河,是中国肖像画发展上的重大损失。
吴道子有《明皇受箓图》载于《历代名画记》。唐朝皇帝姓李,尊老子李聃为始祖,笃信道教,到处修建老子庙。宋李石《续博物志》云:“武德三年,晋州人吉善行于羊角山见白衣父老,呼善行曰:'为吾语唐天子:吾为老君,即汝祖也。’高祖因立庙。高宗追尊玄元皇帝。明皇亲注《老子》,令学者习之。”又郑綮《开天传信记》:“道士叶法善,精于符箓之术,上累拜为鸿胪卿,优礼待焉。”明皇受箓或由于玄宗迷信道教,接受神灵册封,以为皇图永固,长寿成仙。吴道子就此故事绘制成图。
北宋董逌所著《广川画跋》载有《书封禅图后》云:“唐集贤御书院,有开元东封图,晋国公度得其本以进,且曰:'祖宗盛时,绍复有期,所以写成此图,辄敢上献,征史氏之失,纂礼容之要。’唐之诸臣,如裴度者,知所以事君矣。”开元东封,即唐明皇东往泰山上堆土为坛,行礼祭天。此图传至宋代尚存。董逌未提作者,未必出自吴道子手,但可知唐明皇受箓、封禅等活动的肖像画不止一帧。
一般认为此图反映了吴道子人物画的基本风格。最典型的特征是『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莱条』的线条,故有『吴带当风』的美誉。
吴道子的肖像作品中还有一幅高僧肖像,画在崇仁坊资圣寺净土院中门窗间。载于《寺塔记》:“吴道子画高僧,韦述赞,李严书。”
吴道子真迹已如兔角龟毛,有名无实了。清张庚《国朝画征录》对吴道子的肖像画评道:“唐吴生设色极淡,而神气自然,精湛发越,其妙全在墨骨数笔,所以横绝千古。在宋惟公麟得之,后人无此笔力。”[44]据此可知,肖像画家皆以吴道子为正宗。
当时与吴道子齐名者,有杨庭光。天宝中,杨庭光曾“潜写吴生真于讲席众人之中,引吴生观之,一见便惊,谓庭光曰:'老夫衰丑,何用图之?’因斯叹服”。
隋唐以来,专以写真著名画史者渐稀,而山水画趋上升之势。肖像画便成了画家兼长之技艺,如王维、韩幹、陈闳、杨昇、周昉等人。
王维,字摩诘,以山水名著画史,然亦兼写真。《新唐书·孟浩然传》载有王维过郢州,画孟浩然像于刺史亭之事。宋代米芾《画史》载:王维画辟支佛,“下画王维,仙桃巾黄服,合掌顶礼,乃是自写真”。
韩幹,大梁人。善写貌人物,“少时常为贳酒家送酒。王右丞兄弟未遇,每一贳酒漫游,幹常征债于王家,戏画地为人马。右丞精思丹青,奇其意趣,乃岁与钱二万,令学画十余年。今寺中(道政坊宝应寺)释梵天女,悉齐公妓小小等写真也”。文后有诗“哭小小写真连句”,“如生小小真,犹自未栖尘(梦复)。褕袂将离壁,斜柯欲近人(柯古)。昔时知出众,清宠占横陈(善继)”,咏出了韩幹传真之妙笔。画小小如生,衣袖离座,几欲近人。《历代名画记》载其肖像画有:《龙朔功臣图》《玄宗试马图》《宁王调马打球图》《姚崇图》《安禄山图》。
姚崇,陕西硖石人,少倜傥有气节,历任武则天、睿宗、玄宗三朝宰相。玄宗即位后,他奏请禁止宦官、贵戚干预朝政,禁止修建寺庙道观,奖励群臣劝谏等十事,并纠正了明皇不敢捕杀蝗虫的陋俗。故当绘其像以表彰有益朝廷、百姓之功。而安禄山则叛乱害民,理不应画,其像可能是图于安氏受宠于明皇之时。关于安禄山之图像,不只韩幹传其真,陈闳、杨昇皆曾图其像。
陈闳,会稽人,初为永王府长史,玄宗召入禁中供奉,每令写御容,冠绝当代。又画明皇射猎并按舞图及御容,皆承诏写焉。又写太清宫肃宗御容,笔力滋润,风采英奇。今咸宜观内天尊殿中,图当时供奉道士、庖丁等真容,皆奇绝。肖像画有《安禄山图》《玄宗马射图》和《明皇击梧桐图》《写唐帝真》《李思摩真》。
杨昇,开元中为史馆画真,是画院中专业肖像画家,有明皇与肃宗像,深得王者气度。昇以写照专门,又当时亲见奇表,宜乎传之甚精。又有《安禄山像》,“郭若虚《见闻志》谓昇尝作禄山像,今亡矣。宜若不足取。诚使其人尚在,众必脔食而粪弃,虽有遗像,亦唾秽不顾,昇独为之者,岂非著戒于往昔欤?”
图3-6 簪花仕女图,唐,周昉,绢本设色,纵46厘米,横180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
周昉,字景玄,京兆人,工仕女(图3-6),亦善肖像画。郭子仪之婿赵纵侍郎,尝令韩幹写真,众称其佳。后复请周昉写貌,二者皆有能名。郭子仪曾以韩与周所画赵纵之像挂于坐侧,未能定其优劣。“一日,赵夫人归宁,汾阳问曰:'此画谁也?’云:'赵郎也。’复曰:'何者最似?’云:'二画皆似,后画者为佳。盖前画者空得赵郎状貌,后画者兼得赵郎情性笑言之姿尔。’后画者,乃昉也。汾阳喜曰:'今日乃决二子之胜负。’于是令送锦彩数百匹以酬之。”[54]周昉所作肖像画还有《杨真人图》《陆真人图》,即今所谓道士画像。
周昉的肖像画传至宋代者,有《李白像》一帧,图早已失毁,难见其容。宋代袁文《瓮牖闲评》略及《李白像》之图:“建中靖国间,饶德操《题周昉画李白》诗云:'乌纱之中白苧袍,岸巾攘臂方出遨。’此本最佳也。今之画李白者作绯袍,其服色未为深害,但里用白夹,寓所谓'里白’者,何为鄙俚至于如此!”袁文,鄞人,好读书,不求进取,所著专以考订为主,多所发明。其所见“李白肖像”除周昉所作外,当时还有画工摹本。而且画李白之衣袍,外红里白,以其谐音“李白”。是肖像画中惟恐人们不识李白真容,故以此为喻。此外,饶德操之诗,刻画出李白的神气动作,仿佛一幅“行乐图”。
又,开元时,广文馆博士郑虔,“能画鱼水、山石,时称奇妙,人所降叹”,而未及其所画肖像,后世因之。世传《七贤过关图》,或以为是“竹林七贤”,或以为是《论语》中的“作者七人”,其实皆非。据明人陆深《玉堂漫笔》云:“是开元间冬雪后,张说、张九龄、李白、李华、王维、郑虔、孟浩然,出蓝田关,游龙门寺。郑虔图之。虞伯生有《题孟浩然像诗》:'风雪空堂破帽温,七人图里一人存。’又有槎溪张辂诗:'二李清狂狎二张,吟鞭遥指孟襄阳。郑虔笔底春风满,摩诘图中诗兴长。’”由此可见唐代山水画家亦不废肖像画基本功之明证,郑虔即其一例,后因推重山水画,而湮没其肖像之长。
四、晚唐肖像画
唐末以写真为专的画家有常粲、常重胤父子及李真、孙位等人。常粲善传神杂画,四川成都大圣慈寺的《悟达国师画像》是常粲之笔。常重胤画像超越其父。《益州名画录》载:僖宗幸蜀回銮日,“蜀民奏请留写御容于大圣慈寺,其时随驾写貌待诏,尽皆操笔,不体天颜。府主陈太师(敬瑄)遂表进重胤,御容一写而成。内外官属,无不叹骇,谓为僧繇之后身矣”。又令常重胤“写随驾文武臣寮真,殿上御容前,写西川节度副大制置、指挥诸道兵马兼供军使、太师中书令、成都尹、颖川郡王陈敬瑄,义成军节度使、中书令王铎,门下侍中韦昭度,检校司徒守太子太保郑畋,……行在十军司马工部侍郎判度支秦韬玉”等人,“御容后写左神策军观军容使、护军中尉田令孜,右神策护军中尉、观军容使西门思恭,……左金吾大将军刘巨容,行在诸军马步都虞候赵及,诸司使副一百余员”。这种上百名帝王将相的巨幅肖像画,是空前绝后之作,因而常重胤获授驾前翰林待诏,赐绯鱼袋。
图3-7 不空金刚像,唐,李真(传),绢本着色,纵127厘米,横65厘米,日本京都教王护国寺藏。
李真是晚唐时著名肖像画家,时人有“李真、周昉优劣难”之评。他的唯一存世作品《不空金刚像》(图3-7),现藏日本京都教王护国寺中。这是今存唯一的一件描绘唐代密宗法师的写真作品。图中不空金刚合掌趺坐,目光炯炯,若凝神视物,表情既严肃又虔诚。生动地再现了一个机敏善辩的高僧形象。
孙位,一名遇,生活在9世纪后半期,为唐僖宗时的宫廷画家。除善人物之外,兼能作松石、墨竹、龙水。黄巢起义时,随同僖宗入蜀。上海博物馆收藏的《高逸图》是其作品唯一传世者。人物形貌既有共同特点又各自不同,精神气质的刻画尤见功力。
黄巢起义失败,僖宗由蜀还都,授韦相国为西川节制,后陈敬瑄太师与宦官田令孜拒城不听圣旨。行军司马王建围城三年,田令孜以城降,王建进城,拜僖宗御容,其时绘壁百寮俱在,独不见陈敬瑄、田令孜二像。因问寺僧,僧以二人拒王师,近方涂抹,王建令重写二人像,以成完壁。常重胤一旁道:“不必援毫,乃挼皂荚水洗之,而风姿宛然。”重胤自言:“我画烂梁摧之外,雨淋水洗,终无剥落者矣”,“众叹所谓前无去者,后无继者。”
“伪通王(宗裕)性多猜忌,或于媵嬖,意欲写貌,恶人久见。谓常待诏曰:'颇不熟视审观可乎?’常公但诺之。王曰:'夫人至矣,立斯须而退。’翌日,想貌姿容短长,无遗毫发,其敏妙皆此类也。”常重胤以记忆写真之妙技,显示出了中国传统肖像画法之高能。《益州名画录》载:“玉局化写王蜀先主为使相日真容,后移在龙兴观天宝院寿昌殿上,大圣慈寺兴善院泗州和尚真、华亭张居士真”,至宋代尚存。
至此,唐代结束了壁画肖像画由兴到衰的历史。而那韩全诲的画像,可称是中国肖像画中最早的无须阉官写真图。今日壁与画像皆亡,惟见故事载于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中。
蜀地的肖像画
通过对这些肖像画作者的考察,仅知画家常粲所作最多。此外尚有:陈诜,武宗时人,善画,生平事迹不显著。王继之更是画家传中无名,当与同代处士一样,都属民间画工。
成都庙堂肖像壁画虽然不见,若从李德裕《重写前益州五长史真记》一文中,可知晚唐时,壁上画像之风,仍传汉代遗韵。记云:“益州草堂寺(《成都记》云:寺在府西七里,去浣花亭三里),列画前长史一十四人(节度使职,不带尹,则带长史,非今宾佐也),代称绝迹。余尝于数公子孙之家获见图状,乃知草堂缋事,靡不造真。……余以精庐甚古,画壁将倾,乃选其功德尤著五人,模于郡之厅所,追惟二汉台阁,皆有图写。……今之所取,其在兹乎?采色既新,光灵可想,俨若神对。吾将与归,因叙其事,以贻来哲。”[79]李德裕是当时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又是御史大夫,是在西川掌握实权的高官。他曾将画在成都西郊草堂寺的十四人肖像壁画,选其中功德尤著的五人,传移摹写到郡之厅堂壁上。意在效仿西汉宣帝图功臣霍光、张安世、苏武等十一人肖像画于麒麟阁,东汉明帝刘庄追感前世创业功臣,图画随光武帝定天下的邓禹、冯异、铫期等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的行为。本欲传世留名,结果五代之乱,历时之久,唐代尚存于寺庙和衙门厅壁肖像画的盛景,空留文字记载,原作尽毁。
南诏的肖像画
皮逻阁死后,阁罗凤在位时,与吐蕃王结盟,吐蕃王赐以“赞普钟南国大诏”的封号。阁罗凤还合并了东爨与西爨,辖地除云南全部外,四川南部和贵州西部皆在南诏势力范围之内,其势甚强。在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北部剑川石钟寺的第二石窟中,刻有《阁罗凤出行图》,不仅可见石雕真容,还可知其当时之威仪,是剑川石窟中人数众多的一个。窟中阁罗凤盘膝坐在双龙木雕椅上,左右刻有侍从,椅前雕有二犬,当是蕃王送来的宠物。窟楣上雕花纹垂幛和拉起的素幔。其中还有一位和尚着袈裟,捻数珠,结跏趺坐,地位显著,但面孔已被铲平,难以辨识。推测其为阁陂和尚。因阁罗凤、阁陂和尚本是兄弟二人,阁陂和尚又飞奔于大理吐蕃兵将之间,战败唐朝官兵,故刻其像于王者之旁,吐蕃所赐的曲柄伞盖之下,当是石雕的阁氏兄弟真容无疑。
在卷轴画中,唐宋时期云南少数民族中王者画像的出现,晚于剑川石钟寺窟室雕像,传世者共两卷,分别为唐末、宋初画家所作。
图3-8 南诏图传,南诏,王奉宗、张顺,纸本彩绘,纵31.5厘米,横580.2厘米,日本京都有邻馆藏。
其中《南诏图传》,又名《中兴二年画卷》(图3-8),系南诏末主舜化贞中兴二年(899),王奉宗、张顺奉诏呈献的一幅长卷,高31.5厘米,长580.2厘米。此图和文字一卷已流出国门,现藏在日本京都有邻馆中。图之内容,表现了与南诏蒙氏建国有关的历史传说、宗教故事等。中兴皇帝舜化贞绘此图目的是祈“王业克昌”,但时过三年,便被郑买嗣所灭。全图可分十四段。关于图中的人像,有中兴皇帝、王奉宗和张顺,列于第十二图“隆舜皈依圣教”中;第十三图“文武皇帝礼佛图”中有文武皇帝隆舜和杨保行。后二人的肖像,据李伟卿先生考证,当是后来大理国主段氏加绘。因“第十二图的中兴皇帝、王奉宗、张顺的形象是用很少变化的铁线描画成的,神情略显呆板,服饰也较简朴,而十三图的文武皇帝和杨保行等人,则以流畅而有节奏的线条画成,形象生动自然,袍服纹绣富丽”。此说反映了第十二图中的中兴皇帝等是当时“写真”,第十三图中的隆舜皇帝和杨保行的画像为“追容”,从原图的比较中,也可窥见10世纪末期我国肖像画画法的演变。
周文矩与《重屏图》
周文矩,“建康句容人,事江南李后主为翰林待诏。工画人物、车马、屋木、山川,尤精仕女,大约体近周昉,而更增纤丽”。“李中主保大五年(947),元日大雪,命太弟以下,登楼展宴,咸命赋诗。令中人就私第赐李建勋继和。是时,建勋方会中书舍人徐铉、勤政学士张义方于溪亭,即时和进。乃召建勋、铉、义方同入,夜艾方散。侍臣皆有兴咏,徐铉为前后序。仍集名手图画,曲尽一时之妙。真容,高冲古主之;侍臣法部丝竹,周文矩主之;楼阁宫殿,朱澄主之;雪竹寒林,董源主之;池沼禽鱼,徐崇嗣主之。图成,无非绝笔。”
南唐中主李璟诏命的《元日雪宴图》,周文矩所画人物肖像为数最多。周文矩还曾为李璟独传其真。故事见于宋代王明清所著《挥麈录》:年,第362、363页。“楼大防作夕郎,出示其近得周文矩所画《重屏图》,祐陵亲题白乐天诗于上,有衣帽中央而坐者,指以相问云:'此何人邪?’明清云:'顷岁大父牧九江。于庐山圆通寺抚江南李中主像藏于家。今此绘容即其人。文矩丹青之妙,在当日列神品,盖画一时之景也。’亟走介往会稽,取旧收李像以呈,似面貌冠服,无毫发之少异。因为跋其后,楼深以赏激。”今日撰写的中国美术史或编纂的美术辞书类,多以周文矩“能画冕服车器人物子女。类唐之周昉,惟衣纹战笔有别。所画仕女之妙,在于得其闺阁之态,不施朱敷粉,镂金佩玉以为工”。不言周所绘肖像画之传神。从王明清跋周文矩所作《重屏图》中,不仅得知周文矩曾在庐山圆通寺壁上绘制了李中主像,王的祖父还临摹一幅于纸绢上,传到南宋时仍在王氏手中,貌与《重屏图》上南唐中主一样,且“无毫发之少异”。
图3-9 重屏会棋图,五代,周文矩,绢本设色,纵40.2厘米,横70.5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另还可知今日所见的周文矩《重屏会棋图》(图3-9)中李璟的衣帽与楼大防收藏的《重屏图》中的确有所不同。推想周文矩以重屏为题材的作品当有两幅。其中一幅传至元代尚存,故元代陆友仁《研北杂志》、袁桷《清容居士集》所载,与王明清所记略有不同。
《韩熙载夜宴图》
南唐李后主时,“中书舍人韩熙载以贵游世胄多好声伎,专为夜饮,虽宾客揉杂,欢呼狂逸,不复拘制。李氏惜其才,置而不问。声传中外,颇闻其荒纵,然欲见樽俎灯烛间觥筹交错之态度不可得。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故世有《韩熙载夜宴图》”。韩熙载,字叔言,青州人。后唐同光进士,工书画,善文章。父因事被诛,熙载奔江南,仕南唐为秘书郎。李璟即位,迁吏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参议朝事,无所回隐,权知制诰,书命典雅。唐后主时,累官至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韩熙载好蓄姬妾,“畜妓乐数百人,俸入为妓争夺以尽,至贫乏无以给。夕则敝衣履,作瞽者,负独弦琴,随房歌鼓以丐饮食。东坡《谢元长老衲裙诗》云:'欲教乞食歌姬院,故与云山旧衲衣。’用其事也。然予独未达东坡之意”。
图3-10 韩熙载夜宴图,五代,顾闳中,绢本设色,纵28.7厘米,横335.5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韩熙载夜宴图》(图3-10)现藏于故宫博物院。该画分为五段。其中,韩熙载之肖像有五,形貌如一,神情各异,不失为古代肖像画中的传神佳作。图中除韩熙载画像外,还有几位知其名者。卷首韩熙载坐于榻前,对面弹琵琶者,是教坊副使李家明的妹妹。陪同韩熙载饮酒赏乐的有朱铣、郎粲、李家明和韩之弟子。另一双手相叠于腰前的窈窕少女,好似韩之爱妓王屋山。第二段装束与第一段相同的王屋山正在表演“六么舞”。一头戴垂脚幞头的青年在打拍板,韩熙载亲自击鼓,王屋山按节举步弯臂作舞,动作逼真。第三段是歌舞散场,饮宴已罢,韩熙载坐在床头盥洗,一侍女捧铜盘。床上还有四美女盘坐交谈。桌旁还有一侍女托茶具走去,一女妓肩负琵琶走来。第四段和第五段,除韩熙载外,皆不知名。

此画后入张大千手中。新中国成立前,张将此图携到国外。20世纪50年代初,张大千乃将此图与董源《潇湘图》和一套宋人画册,通过香港人士以4万人民币售予大陆,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使得这三件从故宫散出的珍品,又回到了故宫。

《韩熙载夜宴图》并非只有今见之一个版本。周文矩奉李后主命,也曾到韩熙载府偷写其夜宴之貌,其传至元代未佚。据汤垕《画鉴》称:“李后主命周文矩、顾闳中图《韩熙载夜宴图》,余见周画二本。至京师见闳中笔,与周事迹稍异,有史魏、王浩题字,并绍兴印,虽非文房清玩,亦可为淫乐之戒耳。”周文矩所作《韩熙载夜宴图》两本,未见后人著录。原作一本也未见传流下来。推想今日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韩熙载夜宴图》,当是汤垕“至京师见闳中笔”,因元代以大都(今北京)为京师。然而,后来图中史魏、王浩题字和绍兴印都被割去,或另作宋人书法而收藏。至于前人考评存世的《韩熙载夜宴图》,已非全貌,其中段落有不接处,艺术结构似欠完整,亦可信无疑。若从汤垕看罢此画的结论“虽非文房清玩,亦可为淫乐之戒耳”来看。此图失去的段落,可能是淫乐不堪入目的部分,也许正是后主喜爱的图像,不然何故令周、顾二人去韩府屡图熙载声色之乐。果然如是,当属遥接汉广川王,后启唐伯虎、仇十洲之“春宫秘戏图”之作。
《韩熙载夜宴图》虽曾传流多个版本,而古人肖像画又都不题画工和被传神者姓氏。因此,往往将韩熙载之画像,误为韩愈。宋人邵博所撰《邵氏闻见后录》辩之谓:“予旧于城孔宁极家,见孔戣《私纪》一编,有云:'退之丰肥喜睡,每来吴家,必命枕簟。’近潮阳刘方明摹唐本退之像来,信如戣之记。益知世所传,好须髯者,果韩熙载也。”孔戣,字君严。唐宪宗在位时,为侍御史。条陈四事,宪宗异其言。唐穆宗时,以老乞归,韩愈上疏言:“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韩愈与孔戣之交往及所记之事当是事实,由此便知韩愈之肖像画既有唐人原作,又有宋人临摹本。此外还知韩愈体胖好睡卧,故寿年五十六岁。韩熙载画像之多,与当时政治不无关系,后梁至宋初的肖像画家王霭就曾画韩熙载肖像多幅。“王霭,京师人。工画佛道人物,长于写貌,五代间以画闻。晋末,与王仁寿皆为契丹所掠,太祖受禅放还,授图画院祗候。”此时,江南还有李后主未归降。太祖有意讨伐,先命王霭化装为平民,前往钟陵写南唐谋臣韩熙载、宋齐丘等形貌,“遂使江表,潜写宋齐丘、韩熙载、林仁肇真,称旨,改翰林待诏。今定力院《太祖御容》《梁祖真像》,皆霭笔也”。王霭传写韩熙载等人之像,只能用记忆传真之法,全凭默记,技艺水平之高,故被刘道醇列为神品。
蜀地的肖像画
前蜀画家有宋艺,“蜀郡人。工写貌,事王蜀为翰林待诏。尝写唐朝列圣及道士叶法善、一行禅师、沙门海会、内臣高力士等真于大慈寺。”叶法善,字道元,括苍人。善占卜、符箓、治病诸术。历高宗、则天、中宗,五十年间,屡被召入宫。叶法善力诋佛法,宣扬道教。玄宗先天二年(713)拜鸿胪寺卿,封越国公。一行禅师,唐代高僧,俗姓张,名遂,巨鹿人。开元中,玄宗强持至京,置于先太殿,数访以安国抚人之道。一行禅师对历数天文研究颇深,归算出相当于子午线一度的长度,贡献很大。高力士则是玄宗时的宦官,以诛萧、岑等功,宠任极专。四方奏事都经其手,权势极大。宋艺所绘皆唐玄宗时人物,或与玄宗幸蜀有关。这三人都是名著史册,又是僧、道、阉不同之“行当”,在肖像人物画中,很有典型意义。惜因绘在大慈寺壁,寺毁画亡。
杜齯龟,“其先秦人也。避地居蜀,事王衍为翰林待诏。博学强识,无不兼能,至丹青之习,妙出意外。画佛相人物尤工。始师常粲,后舍旧学,自成一家。故笔法凌轹辈流,粲亦莫得接武也”。“王蜀少主以高祖受唐深恩,将兴元节度使唐道袭私第为上清宫,塑王子晋为远祖于上清祖殿,命齯龟写大唐二十一帝御容于殿堂之四壁……又命齯龟写先主太妃太后真于青城山金华宫。授翰林待诏,赐紫金鱼袋。今严君平观《杜天师光庭真》、大圣慈寺华严阁东廊下《祜圣国师光业真》,并齯龟笔,见存。”
李文才,“华阳人也,攻画人物、屋木、山水,善写真,罕及,周昉之亚也……广政末,主置真堂大圣慈寺华严阁后,命文才写诸亲王文武臣僚等真,授翰林待诏、将仕郎、试太子司议郎,赐绯鱼袋。画未毕,圣朝吊伐,尽已除毁。三学院经楼下《西天三藏真》《定惠国师真》,华严阁迎廊下《奉圣国师真》,应天寺《无智禅师真》,并文才笔,见存”。
后蜀时,阮知诲,“成都人也。攻画女郎,笔踪妍丽,及善写真。王氏乾德年,写《少主真》于大圣慈寺三学院经楼下。孟氏明德年,写《先主真》于三学院真堂内,写《福庆公主真》《玉清公主真》于内庭。知诲两朝多写皇姑帝戚,渥泽累迁,授翰林待诏、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因此,其可说肖像画家中,品位最高者。
张玫,“成都人也。父授蜀翰林写貌待诏,赐绯。玫有超父之艺,尤精写貌及画妇人,铅华姿态,绰有余妍,议者比之张萱之俦也。孟先主明德年,于大圣慈寺三学院置真堂,玫曾与故东川董太尉璋写真,先主恶之,不为写己。乃命阮知诲独写己真。文武臣僚,玫之笔也。(今并涂抹,无画踪矣。)授翰林待诏,赐紫金鱼袋。玫有《自汉至唐治蜀君臣像》三卷”。此三卷可与成都寺庙壁画唐代将相图像相媲美。不同者,一画壁上,一写于卷轴;相同者,今无一幸存,但却影响后代。如今日尚存的苏州沧浪亭园内的《五百名贤祠》石刻画像、松江醉白亭中的《云间邦彦图》肖像石刻等,都是有鉴于古代名人肖像画保存之不易,乃征各家所藏,摹刻石上,得以传世,详情后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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