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姜迪伟/ 天堂里的曾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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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迪伟
我小时候十分调皮。学会走路以后,在家里更是呆不住,有事没事就要到外面去玩,不同意就要大哭大闹,吵得四邻不安,让大人焦头烂额。曾外祖母迁就我的脾气,每逢这时,她都会带着我出去,一耍就是大半天,我倒是玩得尽兴了,她却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我又开始在家里闹了。曾外祖母带我到附近转了好几圈儿,都不管用。她灵机一动,说:“祖祖带你上街吧,街上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我自然非常高兴,牵着她的手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我们家住在郊区,到街上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曾外祖母年龄大了,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喘口气,不懂事的我还老要催她。终于,我们来到街上了,望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我好不稀奇,这儿跑跑,那儿跳跳。曾外祖母生怕我被车撞了,一路紧紧牵着我的手,累得汗水直流。
我们在街上转了一圈,已经将近中午时分。我肚子饿了,吵着要吃东西。路过一家包子铺时,曾外祖母停了下来,从里衣包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那是她平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私房钱),递给老板,说:“买四个包子。”
“好嘞。”老板答应着,将热气腾腾的包子递了过来。
曾外祖母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给了我。我毫不懂事,拿过来就自顾自地开始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四个包子吃得一干二净。曾外祖母望着我,满脸慈祥地问:“吃饱了吗,伟伟?”
“吃饱了。”我擦了擦嘴说。
曾外祖母牵着我正要走,谁知我又嚷了起来:
“祖祖,我口渴。”
曾外祖母不想拂我的意,又带我去商店里买了一瓶橙汁,我拿过来便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很快就开始打起了嗝。曾外祖母口渴得要命,却舍不得买一瓶矿泉水。见我吃饱喝足了,她心满意足,就带我到马路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坐了下来。不多一会儿,我困意袭来,就趴在曾外祖母腿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吵闹惊醒了,耳畔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音乐。
“洒水车来了,快走!”
曾外祖母失声叫了起来,拉着我就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洒水车的水柱如喷泉一般激射而来,我俩都被淋了一头一身的水,变成了两只落汤鸡。
回到家里,我就感冒了,发烧了好几天。曾外祖母为这事,十分自责,好长时间都没再带我上街了。
夏天我被蚊虫叮咬了,身上起了红疙瘩,越抓越痒,格外难受。曾外祖母见了,就用手指头沾着口水,替我涂抹伤处。一边涂着一边安慰我:“伟伟乖,祖祖给你抹了,一会儿就不痒了。”说来也怪,不一会儿,果真就不痒了。
五个子女的孩子里面,曾外祖母最疼的就是我,有好吃的东西(譬如饼干糖果之类)总是给我一个人留着。别的哥哥姐姐们看见了要吃,曾外祖母就会对他们说:“你已经长大了,就不吃了吧,弟弟还小,该给弟弟吃哈。”
妹妹见了嘴馋要吃,她又会说:“你太小了,吃了糖要生蛀牙,乖,让哥哥吃吧。”
有时我和表哥闹矛盾了(这是常有的事),甭管谁对谁错,曾外祖母总是向着我,把表哥数落一顿,说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这么大了,还欺负弟弟,简直是个烂砂锅。
小孩子不懂事,回去便告诉爹妈了。叔叔嬢嬢知道了,对曾外祖母颇有意见,说她偏心。奶奶也拿这事劝过她,外祖母听了,却不以为然:“谁说我偏心了,伟伟本来就小嘛,做哥哥姐姐们不该让着弟弟吗?不要这么小心眼儿嘛!”奶奶劝她不动,只好罢了。
有时我犯了错误,父亲十分恼怒,正厉声数落我,曾外祖母总会站出来护犊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伟伟还小,再说这事也不全是他的错,下次注意点就是了,发这么大的火儿干什么?”
父亲满脸愠色,敢怒而不敢言,转背摇头苦笑道:“唉,嘎婆总是惯着娃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哦!”
曾外祖母对我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爱护我了。我也一天天长大,开始读书,有了自己的爱好和朋友,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她了。以往天天在一起,现在要过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而且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能见着我,曾外祖母就会很开心,脸上的皱纹也瞬间舒展了。有时候,我忙于学习,或只顾着玩儿,很长时间没有去看她了,她就会神情失落地对奶奶说:“伟伟好久没有来了,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奶奶听了这话,立马明白了老人的心思。这时她往往会做几道好菜,邀我去吃,名为打牙祭。我听说有好吃的,自然欣然从命,可去了却只顾着埋头大吃,从头到尾就没和曾外祖母说几句话。吃完饭,就腆着肚子回家去了。我哪里知道,她那时该有多么失落啊!
由于学习勤奋,加上天分不错,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考试经常可以考到九十分以上。家人和亲朋好友都直夸奖,说我读书这么厉害,将来怕是要考上重点中学呢。祖祖你这么疼伟伟,以后就可以跟着他享福了。曾外祖母听了,心头也欢喜,笑眯眯地说:“可不是吗,伟伟将来准能有出息呢。”
后来,我不负众望,果然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可就在前一年,曾外祖母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渐渐神志不清,连家里人都认不得了。我那时忙于学习,少有时间去看她。后来听说她病得厉害,再赶去看时,她睁着眼睛,怔怔地望了我半天,竟没认出来是谁。
奶奶着急了,在旁边一个劲地提醒:“妈,你不认得他了吗,他是伟伟呀!”
曾外祖母睁着眼睛望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是谁。我心里既失望又难过,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曾外祖母就溘然长逝了。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奶奶说,祖祖临走前嘴里还一直在喊着“伟伟,伟伟!”可我一直没有来,她实在等不得了,就带着失望离开了人世。叔叔嬢嬢们都叹息着说,嘎婆明年就要满九十了,我们还准备给她做九十大寿呢,谁想到她会这个时候走呢?唉,人生无常啊!这时,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真想跑出去大哭一场,我感觉自己是个有罪的人。祖祖,我对不起你!
现在,曾外祖母离世已有二十年了。我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每年春节和清明,去她坟前上炷香,烧陌纸,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里安享幸福。慈祥仁爱的曾外祖母啊,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外曾孙吧,如果还有来世,我愿将今生亏欠你的全部弥补上,你还愿意再做我的祖祖吗?
作者简介
ZUOZHE JIANJIE
姜迪伟,1986年生,杂志编辑。作品散见《金山》《重庆文学》《羊城晚报》《西安晚报》《牛城晚报》《劳动时报》《重庆日报》《重庆法制报》《作家视野》《渝州》《海棠》《合川文艺》等;长篇小说《寄生》由重庆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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