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展丨从里耶到长沙，于文物之间看历史
文字丨王玺涵
视频丨陈雅婧
图片丨长沙博物馆 王玺涵
指导老师丨残月 春晓
简牍，是中国古代遗存下来的、写有文字的竹简和木牍。在纸发明以前，简牍是中国书籍的最主要形式。它深刻影响着后世的书写文化与制度，同时也为后人了解古代社会提供了珍贵史料。
考古界有一句话——“干千年， 湿万年，不干不湿只半年”，说的正是木质文物的保存环境。湖南，位于长江中游，洞庭湖以南，气候湿热，地下水位较高，水的PH值近于中性，拥有保存简牍得天独厚的条件。湖南地区出土的简牍是最令世人惊诧的文化遗产之一。
你可能不知道：
湖南是中国简牍出土数量最多、时间跨度最长、时代序列最完整、各种简帛书体的资料最丰富的省份，是当之无愧的简牍发现第一大省；
长沙，是简牍发现第一大城市，出土简牍批次多、年代序列完整、数量占全国总量一半以上，国内首座以简牍为主题的专题博物馆就坐落在长沙，叫长沙简牍博物馆；
里耶秦简，是继秦始皇兵马俑之后，秦朝考古的又一重大发现，其研究成果大大填补了史料的缺失，改变了人们对历史的认识。
我原来也不知道这些遗产的“冷知识”，从来也没想过湖南和长沙居然能在简牍考古领域冠绝全国，更是不知道里耶如此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直到，我认真看完长沙博物馆4月30日隆重开幕的特展“从里耶到长沙——解码简牍中的湖湘史记”，细细领略了“简牍”的非凡魅力，方才记住了这些“就在我身边的遗产知识”。
这次展览设在长博的特展二厅，以时间为轴，分成了三个单元：
第一单元为“秦朝·湖南纳入大一统”，通过里耶出土秦简展示秦朝建立的“大一统”中央集权制度颁布推行情况；
第二单元为“两汉·三湘四水渐繁荣”，从珍贵的兔子山“王后巡视益阳”汉简开始，展开两汉时期长沙地区吏治与民生画卷；
第三单元为“孙吴·湖湘全境得开发”，以长沙走马楼吴简研究成果为视角，呈现三国时期孙吴政权对湖南地区的经营与开发。
你以为此次展览只有竹简和木牍？
你以为简牍上都是模糊的墨迹和破损裂纹？
NO！NO! NO!
此次，长沙博物馆可谓是煞费苦心，悉心挑选了省内285件秦汉三国时期的文物。展名虽为“解码简牍”，但除了里耶、益阳、长沙出土的158件精心修复保存的简牍之外，还展出了与简牍同期的127件金器、玉器、青铜器、漆木器、陶瓷器等文物，以助观众理解“湖湘史记”的题中之意。可以说，到长沙博物馆来看“从里耶到长沙——解码简牍中的湖湘史记”展览，你将一览来自湖南省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和省内各大博物馆的宝藏。
拨开历史的烟云，跟我一起走进长沙博物馆，在简牍与器物间，寻找千年前被秦汉明月照耀过的生命和时光吧。
秦（前221-前207年） “洞庭郡”简
里耶秦简博物馆藏
这是一枚“明星”秦简，名叫“洞庭郡”简。
他的横空出世，不仅填补了史料的缺失，更直接改写了中国历史，他是里耶出土的秦简之中最重大的发现之一。
根据《史记·秦本纪》的记载，秦统一六国之后，建立了郡县制的统一中央集权国家，没有分封诸侯国，只将天下分为三十六个郡。但是在史书中却从未出现过关于“洞庭郡”的记载，直到2002年龙山里耶秦简的出土，人们才开始逐渐了解到，原来在湖南西部，曾有一个因洞庭湖而得名的“洞庭郡”，这个郡在消失了两千年后被大家重新发现和认识。
可以这么说，眼前这枚“洞庭郡”简，完全颠覆了史家对秦朝行政区划的认识，直接改写了历史。
秦(前221-前207年) 秦半两(两枚) 长沙市博物馆藏
战国 战国钱币复制件一组 上:布币 长沙博物馆藏
下：刀币 湘潭市博物馆藏
秦半两，是秦朝统一之后发行的货币，采用圆形方孔的形状。此次展览将秦半两同先秦时期的布币、刀币放在同一展柜，对比之间，可明显感知秦半两的优势：无论是方便携带的程度，还是简约美观的形状，较之前代，都是突破与发展。
圆，其形来自于日月，闭合的曲线无始无终，在流畅的动感之中交汇，寄寓了当时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和平和内敛的性格。方，这是人类工匠文明的结晶，棱角分明，对称有序，一寸一毫都不得有差错，代表着规则与秩序。天道圆，地道方，大象无形，大道至简。
相比于以往圆形圆孔的钱币，秦半两一方面使得钱币在线绳串起携带时，不会因频繁转动摩擦发生绳子断裂，或钱币变轻的问题；另一方面，硬朗的“方”与融润的“圆”构成了反差之美，简约而不平淡，别具一种审美意趣。
“圆形方孔”钱币成为古代中国货币的基本形式，贯穿了中国的封建社会，沿用了两千多年。2002年，在龙山里耶古城遗址的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过程中，有十枚秦半两被采集出土。这是湘西地区首次发现的秦半两，进一步印证了古代湖南融入秦帝国大一统的进程。
汉（前202-公元220年） “九九乘法口诀”简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这枚“九九乘法口诀”简，于2013年出土于湖南益阳兔子山遗址。早在春秋时期，我国就发明了九九乘法口诀。诸子著作如《管子》《荀子》《淮南子》等均已把乘法口诀的文句作为科学论证。古代的乘法口诀（乘法表）顺序与咱们今天的恰恰相反，是从“九九八十一”起到“二二如四”止，故古人称其为“九九”或“小九九”。
事实上，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中央到地方较完备的教育体制得以建立。湖南地区出现人心向学、彼此请教、互相赠书的好学之风。“九九乘法口诀”在当时就已经是孩童数学启蒙的必备知识。
同批展出的还有同期出土的“持械伤人案”简、“张勋贪污案”简等。这些宝贵的简牍印证了汉朝时期，湖南的文化、经济、法律较于秦朝都实现了大发展。
千年斗转星移，歪歪扭扭的符号让文明的传承历程愈加清晰。
西汉(前202-公元8年) “渔阳王后”凤纹漆耳杯
长沙简牍博物馆藏
“渔阳王后”墓位于湖南省长沙市西郊望城坡，是国内目前保存最完整的汉代诸侯王室墓。1993年，长沙市考古人员配合建设工程进行清理，共出土器物2000余件，质地上乘，工艺水平极高。“渔阳王后”凤纹漆耳杯正是其中珍品之一。根据封泥上钤印阳文篆书“长沙后府”4字和有些耳杯下为“渔阳”二字，考证该墓为西汉吴氏长沙国王室家族墓。
耳杯又称羽觞，是古代饮酒用的一种盛器。器具两侧各有一弧形耳，其多为木胎涂漆，也有的在耳上作铜饰或者鎏金。由于新月状的双耳微微翘起，形似雀鸟的双翼，故以此命名。羽觞杯最初盛行于战国之楚地，秦汉时转变为杯卮并用，并一直延续至魏晋，名称也逐渐通俗化为“耳杯”。
斫木胎制作而成的翼型“渔阳王后”凤纹漆耳杯，浅腹微微拱起，光滑依旧。耳部朱红色云纹点缀在表面的黑漆上，杯外壁用细若游丝的画笔描绘出八只凤鸟，凤鸟图案两两首尾相对，左顾右盼，宛如在云中飞舞。
千年之前，渔阳王后举杯痛饮，以解忧愁。千年之后，漆耳杯盛满了时光之酒的狂野，迷醉了此刻驻目于展台的后人。
吴（222-280年） “田租赋税”简
长沙简牍博物馆藏
三国孙吴政权在湖南地区的赋税制度，现存文献记录零星，难成系统。1996年于长沙走马楼发现的吴简弥补了这一缺憾。吴简中的内容大大超越了《三国志-吴书》的记载，本次展览中的这枚“田租赋税”简和他的吴间小伙伴们，共同补充了《三国志》及其注的缺失，为研究孙吴的历史提供了宝贵而丰富的历史资料。
“田租”是孙吴政权在长沙地区的主要税种。根据博物馆讲解员的讲述，三国时期，战乱连年，大量北方人口迁居南方，为江南地区农业发展带来劳动力和先进技术。这一时期，湖南全境农业资源得到了开发，成为孙吴政权重要的经济来源。通过提前给农民借粮种、明晰户籍制度、规范赋税等措施大力发展农业，推动湖湘经济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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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222-280年） 三国陶器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除了简牍之外，此次展览中，最令我关注的就是陶器。陶，在双手的作用下，土、水、火，交织在一起，发生物理和化学反应，发生质的转换。
制陶是时间的艺术，泥土太干则裂，太湿则塌。为了成就一件完美的陶器，匠人们需要等，等土干，等火旺，等陶凉。陶器无声，匠心常吟。
事实上，随着东汉以后庄园经济的发展，随葬器皿中的陶质明器越来越多，而且功能主题也趋于生活化、享乐化，而三国时期的陶器恰恰沿袭了东汉的典型风格。
三国风云，各领风骚，而湖南地区所处的吴国则陶瓷业最盛。这点在出土墓葬中就能显现：2002年益阳梓山湖出土的孙吴墓中，就有32件陶瓷器出土，包括瓷碗、釉陶盏、陶罐、陶俑、牛、马、车等。
此次展出的随葬明器，就包括了鸡笼、狗圈、建筑等模仿现实的场景。百鸟争食，欢庆丰收，牲畜满篮，生动展现着千年前江南经济迅速发展美好场景。“事死如事生”，丰富写真的陪葬明器，恰恰寄托了对古代湖南人民对生活的美好祈愿。
细细行走展厅，跟随讲解员移步换“物”，你就会发现长沙博物馆为此次展览做了大量的历史资料考证。在展品之外，展厅内悬挂的古代地图、工作人员的讲解词、别致的布景都值得细细品味。
观展最后，竟有一些恍恍惚惚，意犹未尽之感，想要再把这千年前的潇湘往事再走一遍。不得不发出感慨：这真是一次视觉的饕餮盛宴，一堂生动的地方历史文化课。
到长沙博物馆，观“从里耶到长沙——解码简牍中的湖湘史记”特展，让我们一起置身于尺牍与器物之间，流连于阅读与想象之中。
看，那是千年前的潇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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