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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嫁人,就像坐过山车,要的就是冒险、刺激和浪漫;也像去女人坊买衣服,可心舒意、柔顺得体就可以了,总之,找一款最适合你自己的。读博那几年,我按时去听哲学讲座,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我先生,我现在的丈夫。他留学回国后到我们学校执教,主讲西方政治哲学史。我是理科生,听哲学课是为了完成学分,并没有扩充知识的欲望和动机。我对哲学的理解肤浅而幼稚,因此我觉得哲学既深刻又乏味,我并没有认真听讲。老师似乎也观察到了我的不专心,但是并没有指责我。一位年轻的讲师和一位读博的学生之间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心灵默契:他不过度地惩罚我,我不过分地挑衅他,各自相安无事。这是心理细分出来的浅意识吧,我需要顺利拿到学分而他需要沿着阶梯晋升教授,就像小学三年级和四年级之间的互相较劲和互相妥协,我才敢在课堂上翻手机而他佯装没有看到。这个学期,老师一共给我们上了四次哲学课。最后一节余下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简明扼要地温习了一个学期以来的课纲,然后欢迎大家发表高论。只有两个同学提出一些疑惑,这些聪明透顶的同学们知道,和老师在哲学课上玩刁钻简直是作死。我预先和老师有心理契约,没有提问任何问题,以感谢一学期以来他对我的宽容,师生之间保持了很好的等距离友谊。就在大家纷纷离开座位走出阶梯教室时,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白色的信封。我的课堂表现实在不佳,他用这种方式给我提出一些忠告是给了一个女生足够大的面子,我很礼貌地收下装进书袋,然后走回宿舍。今年我就要毕业了,和老师从此天各一方还是有微微地不舍,我怕是再没有机会听这位年轻的哲学老师讲座了。晚上九点我给刘成栋发了一个表情,他秒回,他守时而守信。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互相咬合着才一步步走向胶着,尽管我全程掌控着时速和进度不让这种关系发展的太快。我知道这时刘成栋早早吃过晚饭,早早洗漱完毕,早早斜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15频道动物世界,焦急地在等着我的微信。生活中刘成栋对我小心翼翼,我口渴了,他给我买热奶昔加冰;我饿了,他给我买全麦面包;我爱吃文旦柚,他专门从福建给我网购。我总是像皇后一样让他恭维着,说实话这并不是我的第一需要,对于我这个从农村读出来的女生,过分的优待,让我有一种摸不着顶的感觉。阶层的固化,上升阶梯的堵塞,寒门再难出贵子,现实的冷峻时时提醒我不应过早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有时候他对我似乎有一种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前得到什么的意思,显得急躁不安,就像一个饿汉急着要从烤箱里拿起一只烫手的烤鹅:我一个大活人现成摆在这里,急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在感情里参和了太多实用的介子。和刘成栋的交往中我冷静而理智。一二线城市的房价对我们这些还靠父母供养的学生来说真是天方夜谭。考出个好成绩不如嫁出个好家庭,这早已成了我们同学之间的流行语。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把18至24周岁定为青年阶段,我26岁和中年搭界了,再不现实,就得万里长征从头越,这是明摆着看得见的未来,再把婚姻爱情观当圣经读,不用沙盘演习,我们必定输给明天。刘成栋家在城里有套200平的大房子,他妈说等我们结婚时就搬到乡下住,留给我们做婚房,他妈要求他找一个高学历的媳妇来匹配这套大房,高学历和大婚房精致地画上一个等号。我知道这无论如何都是为我们的未来考虑,他妈甚至非常现实地考虑到了第三代,我不知道凭我的知识营养能不能给老刘家带来优生。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芥蒂,对媳妇和老婆这个称呼我非常抵触,一纸婚书,怎么就把一个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变得埋汰和颟顸了呢,但是我始终没有对刘成栋讲过。女人做夫人或者太太的感觉一定是优雅得体而又风光,这不仅仅是称呼上的不同,夫贵妻荣,这和男人身份的显赫有确定性的关系,是升级版的夫妻称谓,就像刚摘下的水果,经过商家精心包装而变得非常光鲜靓丽。在我们的国度里,早已抹平了上流社会和下流社会的区分,但是老观念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人们的心中,就是像我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没有扫除掉旧有文化的情结。同学们知道我和刘成栋谈朋友,既高兴又羡慕,逼着我去吃了一顿火锅。我都把哲学老师给我的白信封忘得一干二净,那天整理书袋我又发现了它。信封没有胶封,我用右手指把信笺夹出来摊在桌上,心里早已经预料到老师要说什么了。预期的心理让我把注意力转移在手机上,刘成栋发微信周末约我去看泰式摔跤,说是少林寺来了一帮高手,和国际摔跤队有一拼。出乎意外,哲学老师没有训导我,除了把他的姓名、年龄、微信和手机号抄给我以外,还给我附了一段话。很高兴认识你,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示意。虽然冒昧,但值得我搏一次,并且预感到是零风险。从中学到大学,你是我认识中最美的学生,我决心向你求爱,我不会纡回,也不会退缩,我会勇往直前,我一定会成功,因为我笃信科斯定律。看得出哲学老师先打了草稿又誊写了一遍,字体写的很工整,颇具汉字韵味。我不仅哑然失笑,老师也太小儿科了吧,第一次和我联系也不讲究一点含蓄。无论学历高低,品质优劣,男人的脑细胞里都是一个“笨”字。我不仅瞟了一眼信笺,老师名叫恒桓。我是正在谈朋友的女生啊恒桓老师,你哪里来的自信?什么科斯定律,这和爱情有什么关系?我的哲学考了62分勉强过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恒桓老师暗中关照了我,单从这一点来说,我得感激恒桓老师,这种道义意义上的感激就像蝴蝶翅膀上的斑点一样微弱。严格意义上说,他大我两岁,还是个大男孩,只有在课堂上像打开阀门一样给同学们灌输知识时,我才能感觉到他的学养厚度。我对他仅仅是尊重,一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是不会因为他并不高明的颂词跑偏。泰式摔跤比赛一点也不精彩,头一个回合泰国队就被中国队pk了。看到个子矮小皮肤油亮的泰国小伙输得很不服气,我在心里对泰国队有了怜悯之心,想让泰国队扳回一局,这可不是卖国,体育理应体现人文关怀,泰国队员体魄上也比不过中国队,好像天然就应该受到中国队的欺负一样。刘成栋坐在我身边,时不时把装满饮料和食品的袋子递过来让我食用。他习惯吃零食,嘴巴消停不下来,一百八十几斤的体重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吃出来的。我趁刘成栋不注意时瞟了他一眼,他也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比赛。他把身子尽可能地侧向我,表示了他是我的监护人,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我不喜欢这样被有点油腻的感情包围着。感情是最不能分享的礼物,他好像担心我会被黑压压的观众分享掉一样显得心神不定,我知道他正在忍受我给他立下的清规戒律而痛苦,我说过,谈朋友期间双方不能有体肤接触,这对男人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种极限挑战,有什么办法呢,我总得先买票再上船吧。刘成栋在一家央企工作,具体做什么我也没问过他,社会上的高级职位紧缺,非等闲之辈进不了央企,我的同学们通过线上线下向央企递档求职都纷纷退回来了。我承认我是在和刘成栋谈朋友,但是心里隐隐觉得我还不到和他谈恋爱的程度,既然想图个现成有一套大房子,我就应该在某些方面做出牺牲,在通向婚姻的道路上没有便车,走在世俗的道路上又让我在心里有几分不忍。我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狡辩。从小到大一路走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赌什么,爱情?事业?优渥的生活?抑或三者兼得?这与我的理想背道而驰,也与我的思想互不兼容,我把自己的命运、前程和追求放进一个篮子是不是对呢?刘成栋浓眉大眼,爱穿夹克,发际线稍微靠后了点,体重被一米八几的个子分摊开来并不显得臃肿,孔武有力,是痞子见了都躲着走的那种男人。回到宿舍,宿友们都还没有回来,我靠在床上一时还没有睡意,脑子反而非常清醒。我又想到了恒桓老师给我写的那个信笺,都过了五天了,要不要给恒桓老师一个回复呢?该给他说些什么呢?我不想让恒桓老师太过失望又得委婉地拒绝他。这真是一道难以解答的题。恒桓老师说他笃信科斯定律,科斯是谁,他的理论和婚姻沾什么边?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罗纳德*科斯,经济学家,以《社会成本问题》一举成名,1991年诺奖得主,其最流行的版本是:在交易成本足够低的情况下,资源会流入到价值最高的用途上去。这让我跌入五里雾中,仅仅是这个玄而又玄的问题,我忍不住想请教恒桓老师。我加了他的微信。“五天是漫长了些,我相信你会和我联系,我笃信科斯定律。”“恒桓老师,你不知道我目前的情况,原谅我无法给你解释清楚,我只是想请教你,你说你笃信科斯定律,和你追求的目标值,有什么关系?”“科斯定律一个最重要的含义引用到所有的领域就是:在社会成本足够低的条件下,谁最适合你,你就归谁。”我一字一句把恒桓老师的话重复了几遍,还是不懂,但是我不好意思再问恒桓老师了。刘成栋和恒桓,两个不搭的男人,放在玩具店里,我会中意谁呢?我是怎么啦?和刘成栋一起时,我不愿意把我和恒桓老师有过联系告诉他,在和恒桓老师交流时,我也不愿意把我和刘成栋谈朋友的事告诉他,我变得不单纯了。有时候我竭力替刘成栋辩护,他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简直就是大国工匠。我必须很坚定地巩固我和刘成栋的关系。有时候我竭力贬低恒桓老师,一介书生,身无分文,到老也是个教书匠。我必须坚决地抵御恒桓老师带给我的诱惑。有时候我觉得一套大房子远远抵不过我所失去的,但是,失去了大房子,我心里又觉得很空洞。“听说过吗?深圳一家科技公司一位年轻的科学家修改基因序列受到了社会的谴责?”“科学再发达,人类伦理的禁区是不能打破的,这为你今后的研究方向提了一个醒。”“杨振宁先生说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宗教,多么概括的语言,把人类的归途都说明白了。而你从事的细胞打印,是目前人类最基础最前沿的学科,都是和伦理学擦着边的,这正是今后需要我给你解疑答惑。”恒桓老师是在圈我吧?我心里有一些紧张。我盼望和恒桓老师交流,他好像有能力提升我的三观,让我的思想更透彻一些,又怕有一天他会突然问提出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的心理经不起任何的攻防。“存在者存在,它不可能存在——这个不存在必然存在”。恒桓老师在给我们讲解西方古典哲学时,能把这些绕口的句子拉直,通俗地让我们听懂。他思维快捷,语言表达简洁,浑身通透着知识的符号,银灰色领带青春而自信地表达出他的内心世界,开放、热情、聪慧而富有情感。这个体型比刘成栋小一圈的知识男,蕴含了太多智慧,杀伤力真够大。恒桓老师前程似锦,或许他天生就是一位出色的哲学家。星期天,刘成栋约我去他家吃饭,说是妈好久没见我了,想见见我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这是无法拒绝的邀请,情义上我也该去一趟了,况且,我每去一次,就给他父母吃一次定心丸,他们老担心我会中途变卦。我会中途变卦吗?以前想都不想就可以给他们一家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而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给自己打包票了。听几次哲学课尤其是受了恒桓老师的影响,让我心存许多疑虑,我变得越发不自信起来,我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否定,我甚至算了一笔经济账。中环附近的房价一平已经涨到四万,算算看,刘成栋家的房子能值多少钱?随即,我很快又否定自己简单的算法。在人生未知的征途中,虽然有险滩和暗礁,有荆棘和曲折,有太多的风险和挫折,但是也有顺境和平坦,有鲜花和掌声,有音乐和歌声的陪伴。我也可以在学科的道路上坚持,和大家一起勇摘科学的桂冠。也许我的愿望没有那么宏大,但是从心里去实现它就足以让我的灵魂得到安慰。我不能就此把自己的命运和前程打折处理。在去刘成栋家的路上,我反而有一种坚定。这一顿堆满餐桌的饭菜让我吃的好累。刘成栋的爸爸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很快就吃完饭到客厅看电视了,刘成栋只顾往嘴里扒拉饭,真是天生的美食家。他妈妈一个劲儿给我夹菜,一个多小时的谈话总结成一个意思,巴不得明天就让我和刘成栋结婚。我背着刘成栋和恒桓老师去望春茶社喝了一次茶。虽然心里有一种背叛的负罪感。心里还是很愉快,一件名贵的衣服买不起试试身也挺美。最重要的,恒桓老师重新点燃了我思想的希望,理顺了我的思路,拨亮了我的理想之光,让我懂得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不背叛别人,就得背叛自己,我不愿白白把一个生命体浪费掉,因为这个生命体蕴含了太多的定义、意义和价值,n次方地超过五环的那套房价,价值取向的裁决权和价格虽然一字之差,但有着天壤之别,价格,是把我称斤论两卖了吧。“你必须从自我封闭的城邦中走出来,外边的天确实很大,值得我们去振翅翱翔了,我们一生哪怕是去反复做一件事情,就像你的专业,就是最丰富的人生。理性不是激情的坟场,只要我们努力了就足够慰藉我们的一生。在大雨滂沱中,我们是没伞的孩子,我们唯有努力奔跑,才能迎接艳阳天。我们不甘心去做日本那样的网吧难民,那就要不甘沉沦。谁的怀抱能安放下你的心灵,谁可以成为你终生的伴侣,你心中自有裁量。”“恒桓!”我直呼其名,眼眶含泪,隔着茶台,在他的胸口抡了一拳。“刘成栋,经过艰难慎重的考虑,我觉得咱们在一起有太多的不合适。离开你不能说不是一种痛苦,不离开你,也会让我陷入更无法解脱的痛苦,因为我无法割舍我的学科,你是一个好男人,感谢半年多以来你对我的陪伴。城市足够大,好女子足够多,你去选择最适合你的妻子吧。”刘成栋会不会对我一阵疾风暴雨呢,在忐忑不安中,我度过一周。我怕刘成栋给我回信又怕不给我回信。无论刘成栋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只有一个人承受,他骂我一顿才好,以弥补我欠缺他的一厢人情。这几天我过得心神不定,我在焦急中等待刘成栋给我回信,以便我心有着落,科斯的社会成本问题学说,大概是说每去做一件事时,都要付出代价吧,我对当初的决定后悔莫及。我对刘成栋说我无法割舍我的学科,这真是一个托词,如果恒桓不出现,或许我就会和刘成栋结为夫妻。我不同意社会学家李银河的观点,她说爱情的保鲜期只有不到两年;我反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场的说法,我更不能接受婚姻七年之痒的妄断,我觉得这都是为喜新厌旧找说辞。我要的是纯洁、专一、永恒的爱情,而婚姻只不过是皇帝的新衣,岂能掩盖爱情的真谛?“小堤,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爸都说咱俩的婚姻不配,因为志向不同。你是个有抱负的姑娘,我决心成全你,不要忘记在这个城市里还有我这个中国男人吧。”刘成栋的回复让我非常感动,我原以为他会和我大闹一场,我遇见的为什么都是好男人呢,我为刘成栋的好而落泪,我真想对刘成栋叫一声大哥。
作者简介:崔丙仁,河南济源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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