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流淌的韵律
在这江南细雨如丝春寒料峭的周末,我泛舟在诗词的海洋,我听见丝弦发出的声音在诗歌中流泻出来,那缥缈的乐曲声穿越千年,在我耳边回荡。
我随着诗歌的字里行间,进入诗歌所描写的音乐情境里,去体味那不可言传的美妙,沉浸在那激越昂扬或舒缓婉转的韵律中。
在运笔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的“诗仙”李白笔下,那远道而来的和尚也是那样的洒脱而自信。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这个和尚手抱古琴,从云海深处的峨眉山上昂然而来。在四川长大的李白,曾经多次登临峨眉山,对来自故乡的人,自然感到格外亲切和热情。在他的诗里,也倾注了自己浓郁的情感。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这和尚弹琴的动作也是那样潇洒,手一挥,琴声激荡,在山谷回旋,清远宏大的声音如风过松林。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清澈明净的琴声流淌,心如同被水洗过一般。余音缭绕,和着远处秋天的钟鸣。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一曲弹罢,时光在琴声中悄悄地流走,不知不觉中青山已经被锁在苍茫暮色里,秋云暗淡。
李白大胆用丰富的想象,把和尚弹琴技艺的高超写得淋漓尽致,读罢此诗那琴声的余音也在我耳边缭绕。
同样是弹琴,韦庄的《听赵秀才弹琴》却是另一番景象。 韦庄直接从观感写起:
满匣冰泉咽又鸣,玉音闲澹入神清。
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清波指下生。
蜂簇野花吟细韵,蝉移高柳迸残声。
不须更奏幽兰曲,卓氏门前月正明。
诗里都是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结合自己的联想,把古琴的意境一一呈现出来。当然这诗的格局自然不能和李白相比。
而钱起的一首考场命题诗《省试湘灵鼓瑟》,因最后两句诗如有神助,让他得以金榜题名。他这首写音乐的诗广为流传,在知名度上甚至盖过了李白的《听蜀僧濬弹琴》。
这来自一个凄美的神话故事,钱起在这个神话故事的基础上,在考试有限的时间里让发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提笔写道:
我常听说湘水的神灵啊,善于鼓瑟。那美妙的乐曲,让河神冯夷听了闻之起舞,而远游的旅人却不忍卒听这凄苦的音乐。深沉哀怨的曲调啊,连坚硬的金石都感动而悲伤;当乐音清亮高亢时,它以强劲的穿透力,飞向那高远无垠的地方。这如此凄美苦楚的乐曲传到苍梧的野外,安息在九嶷山上的舜帝之灵也侧耳倾听;白芷在乐曲的感召之下,吐出了更多的芬芳。乐声顺着流水飘到湘江,化作悲风飞过浩渺的洞庭湖。曲终声寂,鼓瑟的湘水女神早已离开,只有那乐曲的余音,围绕着江山的几座山峰缭绕。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听完和尚和秀才的古琴,耳边尚留有湘灵鼓瑟的尾音,箜篌之声又响起,这是“诗鬼”李贺描绘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
在深秋的夜晚,弹奏起用吴地的丝和蜀地的桐制成精美的箜篌。这美妙的乐声让天空的白云都凝聚起来不再飘游。
李凭演奏箜篌的乐声传来,湘娥听了禁不住泪珠洒满斑竹,九天素女听了牵动了满腔忧愁。
乐声清脆动听,如同昆仑山美玉被击碎,又像凤凰在鸣叫;是芙蓉在露水中饮泣,是香兰开怀欢笑。
这清脆的乐声,融和了长安城十二门前的清冷光气。二十三根弦丝高弹轻拨,打动了在云海深处的天帝。
高亢的乐声直冲云霄,女娲炼石补过的天,仿佛被五彩石击破,下起漫天绵绵秋雨。
恍惚间乐工进入了神山,在把技艺向年老的女仙传授;这声音仿佛是老鱼在水波中跳跃,是瘦蛟在翩翩起舞。
仿佛看见月宫中吴刚倚靠着桂树不休不眠。桂树下的兔子也伫立聆听,不顾露珠斜飞寒霜湿润它的腿。
吴丝蜀桐张高秋, 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 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 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 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 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 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 露脚斜飞湿寒兔。
接着李贺那浪漫夸张而又高亢激扬的箜篌声,浔阳江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琵琶声,那是白乐天在他乡遇京韵。
这琵琶声,是人间真情在传递,是对繁华过去落寞现今的无奈倾诉,是人生的爱恨情仇在丝弦上吐露,是生命的高潮和低落在手指间演绎,是经历不同人生际遇的不同阶层的人在郁郁不得志时的情感共鸣。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在诗歌中聆听流淌的韵律,文字里传递着声音,那些大胆的想象、奇妙的比喻和浓墨重彩的渲染,让乐曲在文字中被赋予新的生命力。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读来也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