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苦

        奶奶受苦受累一辈子，临到87岁上，老伴得病走了，自己眼睛瞎了。

        奶奶的苦啊，满村种的苦瓜加起来都比不上。

        十几岁嫁给爷爷，经历了抗日战争、内战、几次饥荒，一共生育了12个子女，最终活下来只有5个。

        奶奶不识字，听不懂普通话，一辈子没有坐过火车，没有离开县城一步。

        壮年时，爷爷生了一场大病，基本丧失了劳动力，要拄着拐棍才能行走，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鸡放牛。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就在奶奶一人身上扛着。她每天早出晚归，在土地里刨出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刨得脊背弯弯，皱纹满面，指甲黑厚。

        把孩子们拉扯大，女儿嫁人，儿子娶媳，全张罗好。然后又带大了包括我在内的3个孙儿。孩子们都自立了都不肯歇一歇，还是每天出去劳作，菜园子、山地、田地连轴转。舍不得穿好的，吃好的，一条毛巾烂成渣也舍不得扔掉。家里鸡养的蛋要么换钱，要么给孙儿们吃，自己基本不沾。

        我的奶奶是个很善良的人，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和别人结过仇，没有贪图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

        眼睛刚刚看不见的时候，爷爷就病倒了，也耽误了给她治眼睛，不到一年，爷爷去世，她一个人被留在无尽的黑暗里，只能靠儿子儿媳的照顾过活了。

         她向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靠自己一辈子，突然做不了任何事情，要靠别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孩子们都要为了生计奔波，没有人陪她说话，只有一日三餐由儿子儿媳送来时才有点人气，其它时间，只有无尽的孤独、寂静、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坐久了，躺久了浑身经常像散架一样的疼。

        她没有文化，脑子里没有能解闷的想法，听收音机都听不懂普通话。她没有方向感，熟悉的房间对她来说处处危险，一年多了还经常碰伤摔倒。

        我在外地一想起奶奶就泪流不止，可是我能做的很有限，只能买了一个盲人手机给她，每周打几次电话给她，和她说说话解解闷。表哥也买了收音机给她，可惜她很少用，怕费电。

        现在奶奶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内容，每次和她通话就只能简单的问候她的衣食情况，稍微说复杂一点的事情她的耳朵也很难听清听懂。我真的无法想象她现在面临的境况。

       有时候他们抱怨说奶奶经常无缘无故哭泣，说不想活了。我心里太能理解她了，她的苦，谁能体会到呢？哭泣，还算是克制的发泄。

        可是我只能安慰奶奶：“也许这辈子受的苦是为了还上辈子的债，这辈子苦够了，把债还完了，下辈子一定会过的很好，您可不能自己做傻事，做了的话债就还不完了。”

        奶奶听进去了，可是还是经常哭着怪自己老了没用，拖累了儿子们。我只能默默流泪，为了她的苦难，也为了人生的无力...